八年後,厭火國,南宮翼然于南宮啟死後稱帝,改元天翼元年。
樸實無華的金華殿,絲毫不像她的名字那樣聽起來富麗堂皇,而是日久失修,看起來有些破敗。所幸在我近半年的親自打理下,稍稍有了那麼一絲生氣!而這生氣不過是依靠着現在在我院中安心幹飯的一些小動物來維持,有時候我覺得這些小動物真是沒有良心,總是吃完了就從院子牆角下的狗洞溜走,所以我不得不總是想辦法尋找更多的食物放在院子裡,讓它們經常到訪!
說起這座宮殿,我的父皇自從半年前登基稱帝以來仿照着古龍國的規制新添了很多殿宇,而這座金華殿雖然剛建造時富麗堂皇,但是距離父皇起居所在的仁明殿實在太遠,施工到了一半就荒廢了,并未來得及細細裝飾。因為我阿娘季美人被當今的太後不喜,所以自她半年前去世後,我就被塞到了這裡。這裡少有人氣,就連給我送飯食的内侍官,也是七八日才來一次,來了就會一股腦的将糧食和蔬菜往地上一扔,看也不看我一眼的走開,然後不到時間絕不再來!沒錯,就連飯菜也需要我自己做。住在這裡除了初來那幾天自己一個人感到害怕外,并無大不妥,時間長了也自然習慣了,值得一提的是金華殿有着這座皇宮裡最高的房檐,以至于我每天都能看到宮裡的很多趣事。
我嘴裡銜着一根狗尾巴草,自顧自地躺在金華殿的飛檐上曬着太陽,樹上的一隻畫眉鳥叽叽喳喳的飛到我的肩上,告訴我王美人即将路過。是的,我能聽懂飛鳥和走獸的語言,并和它們交流,但這卻是我自己心裡的秘密,因為曾有一隻很有年紀的貓頭鷹告訴我,如果我到處和人說我能和動物說話,我一定會被壽章宮的鐘離老太婆當成瘋子關起來。
遠遠的我看見父皇寵愛的王美人梨花帶雨的穿過宮巷,一手拉着她的女兒南宮長阿,一手拿着手絹抹着眼淚。她隔着長廊看見了我父皇的身影,撚起了長長的聲音“皇上,你可要為臣妾做主啊!”
我急忙将袖子撸一撸,不讓受到刺激的汗毛倒立太久,豎起八卦的耳朵跟着聲音聽了很遠,就見我那而立之年的父皇在看見王美人後立馬露出了唯恐避之不及,一臉痛苦的表情,然後立刻做出了判斷,大步流星的逃之夭夭了!王美人的哭聲更甚!
我悠悠的歎了口氣,其實王美人找父皇的原因我多半知曉,近來一個月父皇都有意躲着她,就怕王美人找他理論南宮長阿被古龍國太子退親一事。要細說此事就說來話長了,最近幾年厭火國凡是有适齡的公主皇女出嫁,都會引起古龍國和天威國兩國的側目和關注,每每有公主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都攪擾的國君不得安甯,先是我那半年前駕崩的皇祖父,然後是我現在的父皇。倒不是他們兩個對兩國來使有多煩,而是每每兩國派來使者恭賀公主成婚之喜,厭火國都要大操大辦,以表示對兩國來使的敬意,長此以往,國庫空虛,一年不如一年,好好的一個國家竟然生生的被皇女們的婚事給拖垮了!
還是在我的父皇登基的四個月後,在新立的南榮皇後提點下,猜中了兩個強國的心事。說是她們養在鐘離太後膝下的長公主,自五歲時就和天威國的太子定下了婚約,多半是因為怕婚事被人搶去,所以,每每有公主出嫁,他們都要派人來觀瞻,以保他們未來的太子妃,那位虛長我五歲的姐姐安然無恙。
我那位長姐,今年十三歲,年紀尚小,南榮皇後起初有些不舍,但是想到多年來自己的女兒也不能在自己的膝下撫養,不如嫁出去還能掙個賢惠的名頭,索性和父皇一拍即合,想早早将婚事操辦了事。就在厭火國有意将嫡長公主的婚事辦妥的消息一傳出,古龍國不知為何也派了個花白頭的老頭兒來湊熱鬧,非要也求娶一個嫡公主。這兩個國家都不好開罪,但是當今皇後隻有南宮滟陽一個女兒,又上哪裡去尋兩個嫡公主去,一時間愁的父皇和皇後焦頭爛額。最後還是當朝太師廖準給出了個馊主意,讓皇後認了王美人的女兒南宮長阿做女兒,這樣雖然非長,但卻有了一個嫡女的名頭!
最開始父皇和皇後還有些擔心,因為那個南宮長阿今年八歲,與我一般的年紀,實在太小。父皇和皇後怕古龍國嫌棄,在将長阿的年紀告之時十分謹慎小心,沒想到那老頭沒有不高興,卻顯得十分開心,當場就要叫長阿出來看看,這一看不要緊,實在是越看越滿意。當即定下,要于嫡長公主南宮滟陽出嫁同日,前來迎娶南宮長阿,生怕晚了一步長阿被人搶了去,如此皆大歡喜!那時知道年方八歲的女兒就要遠嫁古龍國,王美人哭到了皇上跟前,鬧的死去活來。
婚約定下的一個月後她們二人同時出嫁了,但是誰知南宮長阿出嫁得車隊行至半路,眼瞅着到了古龍國的邊境,竟硬生生的被攔了回來。說是古龍國的太子覺得自己年紀尚小,不急于成親。同時跟随者南宮長阿回來的,還有來自古龍國的五十車賠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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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王美人的聲音漸近,顯然沒有追到我那父皇,拉着南宮長阿往回走,邊走邊吵嚷道“放屁,那古龍國的太子今年才十三歲,自己能有什麼主意,定是皇後見不得我好,從中使壞!”
“娘,女兒還小呢,當初得知我要出嫁時,哭的昏天黑地的是你,現在我婚未成,趕回來陪你,你瞧你又哭的昏天黑地!”南宮長阿的聲音響起,到底是年紀尚小,對這些婚嫁大事毫不在意,她覺得自己隻不過是坐着車駕,穿紅戴綠的出去玩了七八天,心裡竟十分歡喜。
“哎呦,我真是沒法活了”王美人看着這個少不更事的女兒,一陣氣急敗壞,卻無可奈何,坐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哭起來。
等到宮巷的那頭安靜了,我本以為她們都走了,想着熱鬧看完了,眼下也到了正午,便起身輕快的一層一層蹦到地面,就聽砰的一聲,南宮長阿命人一腳踢開了金華殿的門,我看着搖搖欲墜的大門,心裡很是心疼,南宮長阿進門對我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罵。
“賤人,還給你的破東西,我還以為能帶給我多大的好運氣,現在看來不過是個倒黴物件!”說着就從手上退下來一個紫色的玉镯,啪的往地上一扔,玉镯落地未停,一路滾到我的腳下!我看着落地未碎的玉镯,心裡一陣歎息,是了,這是我的玉镯!
這玉镯在三個月前被她搶走,那時她興師動衆的帶着人來到我的院落,說是近來各大國頻繁派人來相看皇女公主,想要從我這裡借走玉镯戴幾天,充充門面,等到相看完了就會還我。那時我便知道,她嘴上說着是借,其實并不打算還給我,因為我已經記不清被她搜羅去了多少東西,屋子裡僅剩不過就是一些笨重的櫃子和阿娘一些從前穿過的舊衣,要知道這些櫃子和衣衫如果也是好的,定然也會被她搶走,一個不剩,所幸這些破櫃和舊衣,她看不上,才得以保留,不然我就真應了那句家徒四壁了!
我将玉镯撿起來,拂去上面的灰塵,當真是個好東西,落地之音铿锵有力,拾起來細看卻絲毫未損,隻怪她不識貨。興許是我滿不在意,又略在譏諷的笑容觸怒了她,她上前一把将我推到在地,屁股坐得生疼,還好,镯子被我護在胸前,才躲過又一劫!
南宮長阿看着我的樣子想是氣不打一處來,學着她阿娘王美人的架勢破口大罵“南宮花期!你得意什麼,本公主因戴着你的镯子被古龍國那個死老頭看上,又被半路殺出來的古龍國太子退婚,說是什麼娶錯了,我真是倒大黴了!你這個生父不詳的孽種,就活該被安排在這金華殿裡!”南宮長阿憤怒的指着我,然後命令她帶來的幾個内侍對我拳打腳踢。
“你被退婚,與一個镯子有什麼相幹!巍巍皇城,你我同為皇女,你竟然對我言語辱罵,還讓奴才打我,等你打完,我到父皇那裡告你,讓你的内侍償命”我的心裡并沒有底氣,但是實在被她的宮人打的厲害,歇斯底裡的說出這一句,其實,我怎麼可能見到我的父皇呢,不過是吓唬她們罷了!
“哼,妖精,孽障,我們走!”她想是有些心虛,對我哼了一聲,便轉身帶人離開,我雖心有不甘,卻不敢聲,常言道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走着瞧!等到她們走遠,看着玉镯,我的心裡一陣心酸,這镯子是自打我出生就戴在身上的,将将陪了我八個多年頭,如今竟能失而複得,我的心裡憑空湧上來一陣說不清的欣喜與苦楚,再看看被宮人踢的髒兮兮的衣衫,小心地掀開,身上已是淤青一片。
樹尖上的喜鵲,撲簌簌的落到我跟前,看了一眼,說了一聲“真是可憐!”我沒有搭話,想起南宮長阿剛才罵我的那幾句話,淚水不自覺的在眼中打轉。我緊忙仰了仰頭,防止眼淚落下!
“想哭為什麼不哭出來?”
午後的陽光,透過我婆娑的淚眼,将一個男子的身形拉的修長,那男子看着二十來歲,他逆着陽光将我頭上的烈日遮擋,如天神降臨般出現在我面前,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方繡着蘭花的帕子,帕子上傳出好聞的蘭草香“給!”
我歪過頭,看向地面,腳邊的喜鵲早已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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