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頭娶媳婦,大部分都還興三書六聘,流程繁瑣,首先是望門戶,由媒人帶着女孩子來男方家先看看,如果覺得可以,再帶着男方去女方家裡看看,就是要雙方家庭門戶相當,如果都覺得可以了,就是下書,由寨中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帶着禮物去,一般下書都是下三次,當然也有比較快的,一封書過去,女方就回書同意了,那是例外,基本都是女方回三封書,到第三封的時候,才會同意。再下一步就是讨年庚,仍然是由押禮先生帶着男方的生辰八字和禮物去女方家,然後女方再請一個先生把她的生辰八字寫上回過來。
到這一步,基本就表示完全接受了,然後就是開書單,也就是過禮的清單,男方拿着書單去,上面寫着要下多少聘禮。最後就是過禮,也就是結婚前最重要的一環,男方挑好日子,帶上聘禮去女方家,商量好大婚的日子,整個事情就算是完成了。
胡芸帶着宋學章第一次去望門戶,就被對方提的要求吓壞了,他們家一年的糧食才千把來斤,除了交公糧,剩下不了多少,一年到頭,基本都是混着粗糧一起吃才夠。
而且土地下戶才兩年,沒有什麼産糧大戶這一說,大家都沒有多少餘糧,更别說那麼多條火腿還有二十四塊錢的禮金了,這些簡直就是天文數字。
女方家沒有誠意,胡芸帶着學章轉身就回來了,可是那女的太漂亮,學章竟然被她迷住了,一天在家裡茶飯不思的,就想着做什麼來錢快一點。
胡芸說又說道:“昨天還在和他爸說,先去信用社貸點款,他爸沒同意,還吵了幾句,剛才我叫他過來幫忙,都不過來,你看太陽都曬屁股了,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真是越大越不聽話,急死個人了。”
宋學文說道:“二嬸,您也别着急,我去看看他吧。”
兩家離得不遠,就隔了宋開明的房子,一會兒就到,宋學文敲了敲門,裡面沒有反應,他叫了兩聲,宋學章才起床打開門:“大哥,你怎麼過來了。”
宋學文說道:“我今天要搬去城裡,昨天忘記和你說了,你嫂子收拾的東西太多,你去幫我一下。”
宋學章哦了一聲,說道:“你等我洗個臉。”
洗完臉後,宋學文遞了一支煙給他,他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抽。”
宋學文坐在堂屋,說道:“我一直在外面忙,也不知道你最近在做什麼呢?”
宋學章說道:“就是幹幹農活,修路是我爸去,我就自己弄了個兔舍。”
“你也想養兔子嗎?有沒有去聽課,我記得第一次去的時候沒有看到你呢。”
“後來才去的,蘇站長也說,養兔子能賺錢,不過我還是覺得養兔子來錢太慢了,哥,你教我打獵好不好?反正你現在又不常在家裡,那槍留着也是留着。”
宋學文說道:“拿槍還要有持槍證才行,你得去公安局辦一個,再說了,打獵也是個苦哈哈的活,你打來了,還要有銷路才行,每個鄉鎮,每個公社都有獵戶,這個不是長久之計。”
見宋學文不想教他,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說道:“這年頭賺錢太難了。”
“你怎麼突然這麼急着想賺錢了?”宋學文明知故問道:“是不是看中哪家姑娘了?”
宋學章被看穿心事,臉一紅,不敢說話。
宋學文笑道:“你看你還害羞,詩人歌德曾經說過:‘青年男子誰個不善鐘情,妙齡女郎誰個不善懷春,這是人生中的至潔至純。’有什麼可害羞你,你給哥說說,是哪家的姑娘,我給你想個辦法。”
一聽到宋學文願意幫自己,他馬上來了精神,說道:“是袁家灣一個叫袁淑芬的,她父親叫袁宗易。”
宋學文哦了一聲,說道:“袁宗易我知道,那女孩子我也見過,是長得漂亮。”
宋學章臉上露出了陽光:“你也覺得她漂亮吧,我也覺得。”
“女人,光漂亮沒有用,還要顧家,你對袁淑芬了解多少?”宋學文問他。
他又把頭低下,說道:“我之前也不認識她,還不了解,但是她的眼睛像一道符一樣,會勾魂。”
這個比喻,把宋學文都逗笑了:“你隻看到她的眼睛迷人,就覺得自己非她不娶了嗎?”
“嗯,這個就是叫一見鐘情。”
“你這個不叫一見鐘情,而是沖動行為。”宋學文對他說:“你根本不了解人家,就敢說自己喜歡上她,她的過去,她的性格,還有人品這些,你一無所知,我覺得,你是因為見到的女孩子太少了。”
宋學章嘟着嘴說道:“才不是呢,我就是覺得她漂亮。”
“漂亮的女人能當飯吃嗎?據我所知,去袁家提親的可不少,你有什麼優勢讓人家看上你呢?”宋學文問他。
“追她的人多,說明她優秀。”
宋學文隻差打他一頓,讓他變清醒一點:“你呀,真是個榆木腦袋,世間好女千千萬,何必單戀一枝花,你現在才十六歲,這麼早就想着結婚,再過幾年你就明白,娶老婆回來是過日子的,不是當花瓶擺着。”
“而且他們家我也了解,在袁家灣可是很勢利的,你以後跟老丈人怎麼相處?”
宋學章說道:“我是想娶袁淑芬,又不是娶他爸爸。”
宋學文說道:“你要娶她,就要給他們家彩禮,你拿得出來嗎?”
他把頭埋得更深,眼睛有些泛紅,過了許久才說:“實在不行,讓我爸去貸款,我以後慢慢還。”
宋學文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虧你想得出來,貸款娶老婆,你就能肯定她會一心一意對你好?她也不過和你年紀差不多,根本還沒有懂事,萬一以後她不顧家,老婆沒得到,還欠了一屁股債,你怎麼辦?”
宋學章陷入了深思,這個問題他倒是沒有想過,他隻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少年郎,憑着自己的感覺來找尋另一半,隻要是自己看得順眼,就覺得自己可以給她美好的未來,至于生活中的油鹽柴米這些,他還沒有考慮過,連他自己都還是生活在父母的翅膀下的一隻小雛鷹,面對着廣闊的天空,他充滿着無限的向往,聽宋學文說了這些話,他兩隻手抱着頭,說道:“我沒有想過那麼多,哥,我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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