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已經跳樓了,死無對證,幫劉質輕調換合同的每個關節都不可能承認他們收受賄賂假公濟私,隻會咬定這就是原本的合同,找到造假師傅作證是最有勝算的切入點。
江慎隻恨讓劉質輕死的太輕易,沒把他碎屍萬段。
他翻出老于藏在竹席下面的小冊子挨個排除是誰幫着劉質輕做了假合同,小冊子上記着每位師傅擅長的方向,江慎着重标記擅長臨摹書法字畫筆迹的那些。
可惜,簽名造假在對于在晏城謀生的那些造假師傅而言小事一樁,眼下紫竹園群龍無首,從前依附紫竹園的‘手藝人’們失去庇護四散而逃,哪怕排除到最後隻剩個人,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找到這五個人也是大海撈針。
他腦子太亂,看着坐滿标記的小冊子想不出結果,想起船廠剛開始運營的時候,一有想不懂的東西就找商暮秋,于是拿出電話,對着名片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撥号,撥通後,忙音響了很久,最後有一個女音開始說話,告訴他無人接聽。
江慎騎着摩托車回家,看到他們的家樓下圍着警戒線,門上貼着封條。
這天之後,每天對着名片撥一次電話已經是江慎日常的一部分,提示音已經從最開始的無人接聽變成您撥打的号碼已關機,江慎有時候就坐在警署拘留所外打電話,調查期間不給探視,高高的圍牆看不到裡面。
有一天,警署走出一個有點眼熟的中年警察,盯着江慎看了會兒,問:“你是不是商暮秋那個弟弟?”
江慎認出他就是當年那個姓張的警官,答應了一聲,問:“你見過我哥嗎?”
張警官笑了一下:“見過,他還問我能不能見你一面,我說我最近有點忙,而且我又不負責他們那一塊的案子,私下見嫌疑人親屬不太好,他就說那算了,沒想到這麼巧遇見了。”
“見我一面?”江慎提起神:“他怎麼樣?他說什麼了嗎?”
張警官笑着搖頭:“沒,我也問他要不要給你帶什麼話,他說沒什麼話要帶。”
那天江慎在圍牆對面的路邊坐了很久,逼着自己想,為什麼商暮秋沒什麼話帶給自己。
天快黑了,他下意識轉着手指上的戒指,最後終于想明白——該說的話,商暮秋已經說過了。
天黑了,想起年糕獨自呆在在紋身店,又回去,又開始對着那本小冊子研究,江慎好像不知道時間流逝,不時找人打電話打聽他懷疑的人的下落,有時候是半夜,忙音很久也沒人接,總之年糕都安靜陪着他。
有一天,取暖的火爐煙囪堵了,屋裡聚滿濃煙,年糕咬着江慎衣角提醒,他才反應過來開門開窗。
江慎被狗拽出紋身店,過了好久才回神。
深夜了,他修好煙囪,揉了揉紅透的眼睛繼續看,看到最後頭暈眼花,電話鈴急促響起來。
剛得知老于死訊的簕不安難以接受朝夕相對的人一夜之間化成灰,在電話那邊不斷确認,遲遲得不到江慎确定的回答,簕不安抱着一絲希望問:“老于沒事對不對?”
江慎想了想,說:“老于已經下葬了,我找人給他算的墓地方位,是個風水寶地。”
“……”簕不安沉默好半天,哽聲問:“誰幹的?劉質輕嗎?”
本來還算平靜地送走了老于,他過過很久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面對。
可是和以前每一次都不一樣。
從前那些兄弟死了,他會想辦法報仇,然後就過去了,老于死了之後,他偶爾會想起老于坐在巷口打盹兒喂魚,想起他到處找他的王八,想起老于悄聲跟自己透露劉質輕找人仿商暮秋簽名那天時候的神情,胸口時常發悶。
江慎意識到自己和從前不一樣了,是商暮秋把從前那些教過他一次的東西全都推翻,然後在他心裡種了什麼東西。
他感覺到窒息,太陽穴一陣要裂開似的痛,捂着額頭勉強撐住腦袋,終于開始明白商暮秋說的重新開始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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