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深,在風炎鐵騎的臨時營地中,因為崇淵兩人的離去已經恢複了平靜。現在除了外圍那些負責巡視警戒的騎兵外,其餘的蠻族人早已在用獸皮臨時搭成的簡易帳篷内進入了夢鄉。
那片矮坡之後,還有另一個單獨搭建得十分嚴實的帳篷,帳篷内隐隐有火光閃爍。
這個有意遠離一衆騎兵聚集地的帳篷,正是龍日狂陽今晚的休息之所。
在龍日狂陽刻意的吩咐之下,這個帳篷方圓十幾丈内不許有任何人靠近,包括他的親信合爾赤在内。
作為龍日狂陽最信任的下屬,合爾赤清楚龍日狂陽的一些習慣,包括在夜深人靜時的獨處。這個習慣已經伴随了他許多年,别人隻以為他是喜歡安靜,故而從未多想其他。所以合爾赤也從不覺得有什麼異樣。
深夜中,營地内篝火忽明忽暗,月色下的雪原除了有偶爾從寒風中遠遠傳來的狼嚎聲外,顯得格外寂靜。
可就在此時這個帳篷内,卻出現了一幕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
帳篷内那堆已經快要熄滅的火堆旁,渾身彌漫着青黑氣息的龍日狂陽正如同一隻巨大的蝦米般跪倒在地,他全身未被鐵甲覆蓋的臉和雙手竟布滿了條條暴突的青筋和血管,血管裡似有某種力量在瘋狂竄動,而他整張臉也扭曲變形,變得猙獰醜惡。他鼻孔裡更發出困獸般的低沉的咆哮,仿佛正承受着某種難以形容的痛苦。他用雙手緊緊抱着頭盔用力往上提,似乎是想要将那頂黑鐵頭盔從頭上取下來一樣。
若是普通人想要取下戴在頭上的帽子或者頭盔,想必都不是一件難事,但龍日狂陽卻不同,因為他頭上的那頂頭盔已經仿佛與他的腦袋合二為一,他每用力拉扯頭盔一次,他身上黑甲上的神秘暗金色符印就浮現一次,并同時散發出一股強大的吸附力,與他的雙手進行角力,似乎不想讓他将頭盔取下。所以龍日狂陽每用力拉扯一次頭盔,就要體會着剝皮剮肉的劇烈痛楚。
他身上的符印之甲好像不是在保護他的身體,而是在封印和禁锢着他體内的某種可怕存在一樣。
這場景若是讓别人看見,定然會驚掉下巴,因為無論是誰都不會相信,擁有無比強大力量的龍日狂陽,竟然無法輕易取下自己腦袋上的一頂頭盔!
龍日狂陽仿佛已經用盡了氣力,他的表情非但猙獰可怕,更顯得無比的虛弱和疲憊,好像他身上的這副篆刻了神秘符印的铠甲遠比一個強悍的敵人更為棘手。崇淵的确說對了,這副符印之甲穿上容易,可想要脫下,那可就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了。
龍日狂陽卻好像非得要将頭盔取下一般,他因用盡全力,導緻整個上半身都快趴在了地上,模樣看上去十分狼狽。
如此詭異的一幕,便是龍日狂陽不允許别人靠近他的原因所在了。這樣的情景他絕不允許别人看見,因為他身上有着不能讓别人知曉的秘密。
這樣的情況不知持續了多久,龍日狂陽猙獰扭曲的臉上早已布滿了冷汗。他雙手十指也早已因用力而發白,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過将頭盔往上拉扯出幾寸而已,而他卻早已精疲力竭,且十分痛苦。
他的呼吸沉重,宛如兇獸咆哮,可他卻不能讓帳篷外的蠻族人聽見,所以他已經竭力在控制和忍耐。
沉重的呼吸聲裡,龍日狂陽湛藍色的雙眼暴射出兩道青煞之色,他雙手上一條條青筋和血管毒蛇般炸起,将他的腦袋狠狠的砸進了雪泥中,随即他渾身劇烈顫抖,一聲尖厲的低吼聲在雪泥中響起,那頂頭盔終于撕開了皮肉,開始緩緩從他的腦袋上伴随着鮮血脫離。
而同時間,他周身青黑氣息越發濃厚,宛如烏雲密布,而铠甲上的符印紋路開始閃起陣陣暗金色的光彩,看上去詭異恐怖至極。
又一聲野獸般的嚎叫
在泥土裡悶然傳出,龍日狂陽雙掌猛提,頭盔與頭皮之間倏地血霧炸開,頭盔終于徹底從他的腦袋上剝離開來。
頭盔離開腦袋的一瞬間,龍日狂陽飛快的騰出一隻手掌,猛地一掌就對着自己的天靈蓋按了下去。
頭頂百會穴乃人體最重要的穴位,也是幾大死穴之一。無論是普通人還是練武的高手,百會穴若遭重擊輕則重傷,重則當場斃命。可龍日狂陽一掌拍下,卻并未重傷,反而有一股強悍的氣機便順着百會穴猛灌而入,将他體内某種力量硬生生壓制住,而後铠甲上的符印之力竟緩緩消散,但青黑之氣卻仍是不散,依舊緊緊纏繞這他的軀體。随後他魁梧的身軀就像一灘爛泥一樣軟倒在地,那頂頭盔滾落一旁。
龍日狂陽癱倒在地,開始急促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氣,他臉沾滿了血漬和汗水,他腦袋上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頭頂不但沒有頭發,反而長着條條青黑色的觸須,這些觸須摻夾在血肉中,一片觸目驚心,讓他原本頗為英挺的相貌更增添了幾分兇獰詭異之相。
昏暗的火光中,龍日狂陽渾身顫抖,這一刻他仿佛已經不是那個名動北荒的狂霸戰神,而隻是一個極度虛弱疲憊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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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目無神的仰望着暗黑的帳篷頂,貪婪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氣,仿佛這空氣才是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一樣。
「好舒服啊。」龍日狂陽忽然喃喃的輕聲自語,他再次用雙手輕輕撫摸着他那滿是血肉觸須的腦袋,表情卻無比的平靜和舒坦,他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輕輕說道:「這種正常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可當他放下手,忽然觸碰到身旁那頂頭盔時,他的表情就立刻又凝重陰沉起來,他不再說話,隻有沉重的鼻息聲不停起伏着。
許久後,龍日狂陽重新抓起了頭盔,目中那冷狂的光芒複現,就聽他冷冷自語道:「惑命神皇,龍鱗霸王……」
「龍日狂陽……!他猛地豁然起身,右手緊緊貼着自己的心房,忽然低沉着聲音道:「你的宿命就是不停的去征服,在霸業未成之前,這些痛苦皆如兒戲,你絕不該如此幼稚!」
「是啊,我怎能忘記為了心中那個夢想,曾甘願受惑命鑽心的痛苦,這樣的代價,又豈能是片刻間的舒坦能可比較?」他忽然又伸手摸向血肉模糊的腦袋,皺眉沉吟,他咬牙冷聲道:「老怪物,當年你曾說惑命龍鱗,彼此相生相克,卻又生死同存,如果不能徹底将惑命化為己用,就得一直需要篆刻了符印秘術的龍鱗铠甲禁锢它的兇力。但惑命之兇既然能為我所用,我就一定能想辦法徹底将他征服,就算最後不用龍鱗甲,我也相信我有那個能力,連天下都能去征服的人,又怎會征服不了區區一隻蠱獸?」
言罷,他重又緩緩坐下,雙手捧着那頂頭盔,神色陰沉道:「崇淵,你到底修煉的是什麼功法,竟能引動潛藏于我體内的惑命蠱兇性?」他忽而詭異一笑,面目猙獰的喃喃道:「看來除了所謂的利益聯盟之外,我必須還得對你另眼相看了!」
龍日狂陽說完,又重重的呼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細細回味後,便表情凝重的将頭盔舉到了頭頂。但那滿頭血色的觸須甫一接觸到頭盔,竟猶如遇到了天敵的活物般開始掙紮,意圖抗拒,同時铠甲上再度浮現出暗金色的符印紋路,仿佛正與那頭盔遙相呼應。
龍日狂陽緊閉着嘴唇咬着牙關,忍受着體内瘋狂竄動的某種存在帶來的難以形容的痛苦,最後用力的将頭盔朝着頭頂重新戴了上去……
當最深沉的黑夜褪去,東方微露魚白,昭示着新的一天即将開始。
聞風山莊内一處占地頗廣卻極為隐秘房間内,四面擺放着高達兩丈的架子,架子被分隔成十層,每一層又被分隔成十個小籠子,而每一個籠子裡都有一隻鴿子。
這種房間
,在聞風山莊内被稱為鴿房。而像這種規模的鴿房,山莊裡至少還有數十間。
聞風山莊以買賣江湖情報為主,隻有出得起價錢,這世上就沒有聞風山莊打探不到的情報。而情報的來源,就是那些鴿房裡的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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