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9日,澄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開庭審理了馮耀輝濫用職權,利用行長等職務便利以及職權、地位形成的便利條件,為有關單位和個人在貸款審批,業務承攬,工作調動等事項上提供幫助,非法收受他人給予的财務,折合人民币共計3億餘元……檢查機關提請以受賄罪,國有公司人員濫用職權罪、利用未公開信息交易罪追究馮耀輝的刑事責任。庭審中,檢查機關出示了相關證據,被告人馮耀輝及其辯護人進行了質證,控辯雙方在法庭的主持下充分發表了意見,馮耀輝進行了最後陳述并當庭表示認罪悔罪。庭審最後,法庭宣布休庭,擇期宣判……
這日旁聽庭審的隻有二十餘人,從前把馮耀輝家的門檻都踏破了的宵小鼠輩早就如鼠般逃匿得無影無蹤了。才短短的時間裡馮耀輝已兩鬓斑白,精神萎靡不振,面容滄桑,整個人簡直可以用老态龍鐘幾個字來形容,要知道幾年前退休時他還是英姿勃發的,精神頭比年輕人還更勝一籌。庭審結束後馮耀輝被兩名法警夾擊着離開,他的視線直勾勾地望向陳冉這邊,腳步在緩慢地移動卻無法挪開眼,那雙朦胧晦暗的瞳孔裡寫滿了悔恨與苦澀,這麼重要的日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沒有出席,是失落,是惶惑。陳冉迎向馮耀輝投來的銳利目光站立起身,向從前的老領導加恩師深深地鞠了一躬,眼裡熱流湧動即使看到了恩師眼神裡的诘問卻無從回答,馮耀輝一定想象不到在他被捕後全家人的命運發生的巨變。馮琳和師母均未出席庭審,這一定出乎了馮耀輝的意料,人上了年紀不貪圖榮華富貴卻格外的看中親情依賴晚輩,事發突然,對于馮耀輝妻女的缺席陳冉來不及解釋也無從解釋,他畢竟是一個外人,未經馮琳的同意準予決不敢僭越,可以想象這種狀況對馮耀輝來說一定是雙重的打擊。
離開法院後馮耀輝哀傷的眼神仍似一把尖刀在一下一下地刺痛着陳冉,那雙昏黃凄慘的老眼仿佛在他腦海中定格住了遲遲揮散不去,他又拿出藥來吃,經過了正規的治療後他的病情好轉了許多,現在基本上不影響工作、生活和社交,隻是偶爾會被人發現他略微的落寞和郁郁寡歡,他隻用一句“工作太累、壓力太大”便可以搪塞回去,畢竟是一個圈子的,誰還不理解誰?現在的西直支行已如一盤散沙,業績也是一落千丈,而他現階段既無心帶領團隊也無心幹業績,他隻想自保,還是保命要緊。前幾年太拼了,日夜加班,時刻緊盯業績排名表簡直比最瘋狂的股民盯K線圖還要緊張,那段時間仿佛消耗掉了他這一生的沖勁,尤其在自己的精神狀況出現了問題,有同樣問題的易卿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他才開始感到害怕。
為什麼要這麼拼?他時常問自己,一方面是因為窮,确實需要錢,一方面是為了不辜負馮耀輝對自己的幫襯,如果沒有馮耀輝就沒有現在的自己。當年在國有銀行做櫃員時有一次軋賬怎麼都不能平,無奈隻得偷偷地把自己口袋裡的200元錢放了進去,毫無懸念後來被發現了。經過各級領導的狂轟亂炸,當時他還年輕氣盛不懂得隐忍一氣之下便辭了職,哪知道失去了應屆生的身份又沒有關系背景、客戶資源,想跳槽哪有那麼容易,正在陳冉悔不當初之際馮耀輝的一句話就讓他一洗前恥入職了收入水平更高的星河銀行,還是正編,馮耀輝之于他的恩情猶如再生父母,給了他第二次生命,讓他重新起航。
冬日的街頭一派蕭索,腳踩着落葉咔咔作響,幾個月前還高高在枝頭之上吸收日月精華的葉子肯定沒料到自己這麼快就任人踩踏,從樹葉到落葉的轉變僅僅隻需要一陣風。陳冉已有聽聞西直馬上就要大變天了,事關高層卻也和每一個基層員工休戚與共,一朝君子一朝臣,整天喊着不搞幫派主義碼頭文化的人其實比誰都愛結黨營私排除異己,從前為了維護關系他付出的也不少,現在風向有變他這幾年的“耕耘”算是打水漂了。陳冉一想到自己的血汗錢将付諸東流不自主的握了握口袋裡的藥盒,一手是錢一手是命,要錢還是要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現在可不是為了錢拼命的時候,他的病情隻是暫時穩定下來,指不定什麼時候又要複發,能保住現在的職位已是萬幸,他不敢奢望更多,隻是苦了小雪不知道又要等多久,從前沒錢要等他有錢,現在有錢了還要繼續等。
小雪曾說過她不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哪怕沒有婚禮沒有儀式也無所謂,隻要他們真心相愛,其他的都不重要。陳冉知道小雪想要的是什麼,同學中的女生在小雪這個年齡早就當上了媽媽,每次逛街看到嬰幼兒用品小雪都遲疑得挪不動步,特别喜歡在商場裡的嬰兒遊泳館看一個個頭戴遊泳圈的粉嫩嬰兒在水中手舞足蹈的樣子,陳冉每次都裝成不懂弦外之音的“大豬蹄子”把她拉走,其實他的心痛如刀絞。經過了正規的心理治療他才了解到這種病一半是後天環境造成的,還有一半是先天基因的因素,這就說明他的家族裡大概率是攜帶這種病的基因的,他起初是擔心自己像易卿那樣突然間一命嗚呼害小雪成了可憐的單親媽媽,後來又擔心他和小雪的孩子會遺傳到這種病的基因,小雪現在已然成了他的一份内在壓力。
陳冉踩着落葉走進一條寂寥無人的小巷,突然腳步一拐進了一家隐蔽的日式小酒館,先到的那位早已自斟自飲起來,無論何時他看起來都是神采奕奕,沉穩紳士,他一出生就是樹尖的那片葉子,永遠不會落下。
“等久了吧?”陳冉上前問道。
“沒有沒有,就早你幾分鐘到。”馬思遠并未起身,笑了笑示意陳冉坐下。馬思遠知道陳冉赴約前先去了哪裡,網上很快出了新聞他自然也知道了庭審結果,二人許久未見有很多話想說一時竟不知從哪開口,陳冉自斟了一杯一飲而盡暫且沖散了心中的苦悶。在星河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如馬思遠一樣真誠,大度,坦蕩的君子,其他人若不是口腹蜜劍虛情假意就是虎視眈眈落井下石,他真的累了,在見到老友的這一刻他才感受到久違的放松和舒爽,現在連面對小雪對他來講都是一種負擔。陳冉喝完一杯既快樂又盡興立馬又自斟了一杯,馬思遠對這個一言不發隻顧灌酒的死黨有點詫異,當陳冉的手第三次放到了酒瓶上時被馬思遠一把按住。“好了,你這是太久沒碰酒欠的,還是少喝為妙啊,”馬思遠頓了頓低聲道:“酒精對你的病情不好。”
陳冉眼圈發紅,喪氣地說:“沒指望了,才三十四歲就窮途末路了,馮老落難了,許燕帶着她的小奶狗跳槽了,西直這個爛攤子也不知道是哪位不怕死的來接手。”短短一年的時間西直從一個朝氣蓬勃一派繁榮氣息的新興支行變成一個避之不及的落魄支行。
“許行長那件事完全不至于——”馬思遠說,有些話隻須意會無須明說,整個星河都能意會到“許燕的那件事”具體是哪件事——一個曾轟動星河上下的“母子戀”,當所有人都以看笑話的姿态來看許燕如何收場時,她竟灑脫地放棄了行長之位帶上她年輕的愛人跳槽到其他商業銀行繼續做她的行長,她的小鮮肉依舊在她手下為她賣力,這樣的結果簡直不要太感人太勵志,但并不是别人想看到的。
陳冉搖搖頭,說:“你以為她走是因為那件事嗎?她好早以前就在做全身而退的準備了,隻有我們這些人一直蒙在鼓裡。”
馬思遠不禁瞪大了眼睛:“多早以前?”
“至少一兩年前吧,在顧帆、米心旸他們入行之前就有了這個打算,許燕當初根本就不想來西直當行長,那就是還未到任就已經做好了撤離的準備,她和顧帆“微信門”事件的曝光隻是一劑催化劑,加快了她的進程。你想啊,一個沒有對公業務的二級小支行,零售還背着一個爛尾樓盤,傻子才稀罕呢,并不是所有的行長都是美差啊?”
“她來的時候山水湖可沒出問題啊,如果如你所說她那麼早就盤算着離開星河,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她一早就預料到了山水湖的爛尾。”馬思遠缜密地分析道,“在外人看來她是因為花邊新聞名聲壞了呆不下去才走的,沒人會想到裡面更深的一層,她這招金蟬脫殼用的太妙了。”
陳冉沉默了,許燕沒有兌現提攜他的承諾就離開了星河,還白吞了他幾條愛馬仕的大方巾,這女人委實心夠狠的。“高層就是高層啊,站的高看的遠,如果按你說的許燕早就預料到了山水湖的爛尾,那背後的故事可不是咱們這種凡夫俗子可以想象的了。”陳冉說着意猶未盡地笑了起來,馬思遠明白他笑裡的含義,關于許燕與地産商之間的傳聞已是星河的舊聞了,有人就可以這麼明目張膽的拿着東家的錢幹着吃裡扒外的活兒。
“有我下一任主子的消息嗎?像我這種做奴才的卑躬屈膝慣了,沒了主子也一樣直不起腰杆來,哈哈——”陳冉自嘲起來。
馬思遠也笑了:“看到你還有心思開玩笑,我也能放下心來。”
陳冉知道馬思遠指的是他的抑郁症,在星河他隻對馬思遠一個人透露過,另一個知道這事的人——易卿,已經不在了。陳冉想起了易卿便把上次在一個違法的私人心理診療室偶遇易卿的事跟馬思遠說了,易卿的死他雖有所懷疑但事關重大并未對任何人說過,這日喝了點酒人也放松大膽了許多,更多的是出于對馬思遠人品人格的信任,想聽聽他的看法和意見,哪知道馬思遠聽後竟勃然大怒:“這麼重要的信息,你怎麼不早說啊?”陳冉一臉的無辜:“你之前也沒問過啊?我說,不是,咱倆一直也沒機會見面,再說,人都死了,她要萬一真是蓄謀自殺騙保,你馬行長還要大義滅親不成,我可聽說易卿保險千萬賠償金的收益人可是蘇默默?”
“你别在那捕風捉影,她要真是自殺跟默默有什麼關系呢,默默對易卿保險的事情也不知情,她也是在她死後才知道的。據我對易卿的了解,她絕不是騙保之人,如果不是你今天道出了她的隐疾我是萬萬想不到她曾經活得那麼艱難那麼痛苦,你無法想象一個那麼美麗陽光開朗的白族少女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給了外人同時卻正經曆着心酸煎熬的時光,到底是什麼把你們這些學業有成的天之驕子逼到了這一步?”馬思遠知道蘇默默因為易卿保險的問題曾遭警方的調查和問話,如果易卿真是因為抑郁而蓄意自殺那麼蘇默默完全可以擺脫掉嫌疑,就因為蘇默默當時在場又是保險的受益人便成了警方眼裡的犯罪嫌疑人,這簡直是對蘇默默人格的侮辱,馬思遠一直以來最憤憤不平的就是這一點,這看似有邏輯實際上是一種孩童思維,誰會那麼傻把自己置于火上烤。
陳冉又把手放到了酒瓶上,馬思遠順勢拿開了酒瓶,酒精這種成瘾性的東西隻會加重抑郁症并引發更多的心理問題。
“是壓力,一種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東西,壓力就像一把無形的刀子宰割着人的精神意志,讓你無法放松下來,無法享受正常的生活。永遠都無法完成的任務指标,永遠都加不完的班,永遠都賺不完的錢,領導的不斷施壓和精神上的pUA,還有自己那該死的自尊心和上進心,這些足矣構成壓死駱駝的每一根稻草,哪天當你的精神崩不住了,當你無法再感受到生活的希望和快樂了,你就抑郁了。”
馬思遠并不認可陳冉的說法,雖然陳冉說的這些都是當下銀行人最真實的生存狀态但這并非易卿抑郁患疾的根本原因。他作為易卿的上級對易卿的性格,心态,抗壓能力還是有所了解的,易卿在星河的這幾年正好經曆了業務爆棚,經濟飛速發展的時期,她對星河的工作形态一定是有清晰的認識的,并且從他第一次接觸她直到最後都沒對易卿施加過任何壓力,易卿手上的客戶資源豐富,業績也一直名列前茅并不是那些為了完成業績疲于奔命的客戶經理。馬思遠回想了一下陳冉剛才所說的遇見易卿的時間點剛好是安家置業開發貸的首次逾期後不久,而她的死又恰好是在安家連續三次逾期後不久,時間點都是圍繞着安家置業的逾期,這才是易卿問題的關鍵點。
馬思遠當初也奇怪易卿手頭的客戶資源都消化不完為什麼要接一個既不了解又不熟悉的安家置業的業務,而且還擔着這麼大的信用風險,他當時也是被這10個億的放貸量沖昏了頭,可惜現在木已成舟,星河銀行成了安家置業最大的債權人,易卿為此送命,連蘇默默也被拉下水。
“你聽說過‘政大幫’嗎?”陳冉問。
“捕風捉影子虛烏有的事情,都是一些人無聊閑得蛋疼編造的,搞得好像每一個政大畢業的人都是政大幫的成員一樣,我還不信真能有這麼一個幫主能把這些心較比幹多一竅,各自小算盤打得噼啪亂響的人團結起來?你在西直支行才幾個下屬,又有幾個跟你是一條心同心協力的?更何況是一大批烏泱泱的财大畢業生,如果不是利益驅使……”馬思遠突然想到什麼停了下來。
“要是真的有利益驅使呢?馮耀輝的職務犯罪就涉及工作調動,星河的買官賣官早就形成了一條火爆的産業鍊,動辄提着上百萬的現金到領導家裡去,領導手握職場的命脈——權利和資源,權利和資源這種無影無形的東西不能吃不能喝,它屬于星河屬于依附于星河的職位,而真金白銀卻是屬于自己的。高層的玩法永遠是我們這些基層所無法想象的,以馬行長今時今日的地位還可以瞻望一下,我這輩子算是徹底沒機會見識到了。哈哈——”趁馬思遠陷入冥思之際,陳冉又喝上了酒,酒真是個好東西,醉了的人什麼都無所謂了,醉了的人最輕松自在了,醉了的人感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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