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别了數月的西直支行,當米心旸再次出現在西直支行的正門口回顧那個一直以來的夢想心裡又多了一份忐忑,這是去雲南之前所沒有的,至于為什麼忐忑她也說不清楚,這種奇妙的感覺讓她想起在本科階段上過的《宏觀經濟學》裡凱恩斯的那雙着名的“看不見的手”,就好像她們這些芸芸衆生不過是一群蝼蟻隻在一瞬間就可以被這雙“看不見的手”捏得粉碎,化為齑粉。“星河銀行”這個金字招牌承載了無數學子的夢想,他們的人生在這裡揚帆起航,開啟嶄新的篇章,那一張張稚嫩的臉懷揣的美好的人生理想意圖在這家世界500強排名前10的企業大展拳腳,即使并非一帆風順也堅信自己的人生是美好的,這是從數萬名競争對手中赢得的人生,他們才是人生的赢家。
米心旸的記憶随着當初那份美好的期待飛到了星河銀行澄市分行大樓,她清新的記得辦入職手續的那天一縷縷燦爛的陽光從大樓的天井上方斜射進來,散落在營業大廳的各個角落,傾斜的陽光宛若耀眼的銀河流淌在營業廳的大理石地磚上。從風水理論來看,陽光自天井瀉入前堂,寓意财源廣進,稱為“灑金”,而每一個入職星河的新員工都是踩在“灑滿黃金”的康莊大道上邁入的星河,動則百萬的年薪在這裡不過是家常便飯,每個人眼裡都是新聞裡,報道裡華麗麗的數據和排名,被烈日驕陽閃瞎的雙眼根本看不到黃金屋下埋葬的累累白骨。天井并非露天,上空鑲嵌的是一個拱形的天藍色玻璃,内環是各個樓層的環形走廊,整座大樓形成了一個“晨沐朝霞、夜觀星鬥”的自然空間,寄寓了星河銀行“日月星辰,江河百彙”的文化理念。正當米心旸怔怔地神遊之際,“心旸——”一個親切又溫柔的聲音将她從遐想的時空拽回到了眼前的現實,隻見葛靜抱着一個紙箱從正門出來,時隔許久葛靜再次見到米心旸臉上露出了欣喜誠摯的笑容,米心旸也笑了起來。
待到葛靜走近,米心旸不自覺地朝她手中的紙箱裡望了望,都是一些私人物品,裡面的靠枕和空調被暴露了玄機,她這是調崗了嗎?調崗應該帶上自己的辦公電腦,在星河銀行電腦都是跟着人走的,兩人無言地對視了一下,米心旸從葛靜略顯尴尬的眼神裡讀懂了玄機,她不是調崗,而是離職。
“靜姐,你這是?”米心旸注意到葛靜瘦了好多憔悴了好多,一個人在短時間内暴瘦隻有一種可能就是發生了重大變故,一想到葛靜的兒子琪琪,米心旸心頭一凜。
“我辭職了。”葛靜故作輕松地說道,她抖了抖自己手中的紙箱,自嘲道:“這就叫卷鋪蓋走人吧?”
“為什麼?”米心旸詫異地問道,對于葛靜的家庭環境她還是比較了解的,葛靜急需用錢,不到萬不得已定不會丢棄工作,更何況她沒有過硬的學曆年齡也逼近四十,離開星河再到社會上去競争完全沒有任何優勢。
“累了,就是累了。想換一種活法,哪兒還活不了人呢?”葛靜的眼睛望向前方的道路,“星河人都有一種癡心妄想認為星河銀行是世上唯一可幹的工作,一個個鉚足了勁地拼闖,很多時候隻要回過頭來看看才發現自己拼來拼去不知道拼的個什麼勁,到頭來不過是枉度了人生,那是一種怅然。如果有時間我希望可以多陪陪老人和孩子,孩子眨眼間就長大了,老人也可能在毫無防備間就不在了,人生需要珍視的東西太多太多,年輕時把工作當成了人生的全部,後來竟發現星河人視若生命的工作也可以棄之如敝履,就沒有什麼是人生的全部,所有的雞湯大餅不過是一葉障目,也許是年紀大了心态變了,希望我不要影響到你。”
米心旸回想起前段時間hR發的公告郵件隻允許32歲以下的一線客戶經理轉正,而靜姐的年齡遠遠超出了,為工作拼搏了這麼多年付出了這麼多努力加班加點隻拿着微薄的薪資為的是有朝一日可以轉正,現在希望的曙光熄滅了,人也就沒有了拼搏的動力完全可以理解。網上流行着一個段子,上班是不需要帶飯的,老闆畫的餅,同事的添油加醋,自己的無名火剛好可以做頓飯了,現在沒人再願意為一個年老的失去競争力的人畫餅,巧婦難為無餅之炊,巧婦唯有出去自謀生路了。勞務派遣制度就像是當今社會的一顆毒瘤,它嚴重違背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多勞多得”“同工同酬”的革命使命,米心旸在雲南的時候聽幾個老勞務派遣員工談起過,其實行裡給勞務中介公司的錢并不少,月薪5位數是有的,但經過勞務中介公司的剝削到勞動者手裡基本就對折了。葛靜雖不是正式工,但憑借兢兢業業的工作态度和元老般的資曆——星河銀行的平均年齡隻有27歲,是全國首家年輕化的輕型銀行,大家都很敬重她,她樂于培養新人在青年員工中也很有威信。現在她走了整個西直支行僅剩的幾個勞務派遣工就是大廳前台的幾個小姑娘了,看着她們說說笑笑一臉的的歡樂一定想不到未來會有什麼在等待着自己,年輕總歸是開心的無憂無慮的。
米心旸笑着搖了搖頭,葛靜嚴肅地看向米心旸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很想跟她說點什麼,遲疑了片刻最後卻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祝她工作順利并邀請她來家裡玩,說琪琪很喜歡她,自從上次見面後經常米阿姨長米阿姨短的,米心旸笑着應承了,答應過段時間去看望她們。話别了葛靜,米心旸的内心更加複雜了,自己會不會有朝一日也離開星河呢,這是個問題,但她從未想過。離開了星河去其他的地方能保證不是另一個星河,不是一樣的被剝削一樣被不公平的對待?現在這些大型的企業,國企,事業單位都在用勞務派遣工,星河的勞務派遣待遇與其他單位相比絕對是出類拔萃的,以現在的這種經濟狀況正式工幹不下去被逼辭職的都大把,哪裡能找到一個美好的烏托邦?
米心旸進去的時候陳冉正在給大家開晨會,米心旸看了一下時間才發現自己竟遲到了5分鐘,而她的餘光瞥見陳冉朝着她的方向白了一眼,很不屑的樣子。晨會開頭的内容米心旸自然是沒聽到的,不過也無所謂了,時隔這麼久重新上崗跟新入職的員工有點像,一種恍若隔世的陌生感,所有的工作都需要重新熟悉再上手。陳冉指點了一下這周接下來的工作安排,米心旸視線一晃發現周子麒和馮琳都在場,隻是兩人坐得隔着八丈遠,整個對角線的兩端,這大概就是同事談戀愛的壞處,談成了成了夫妻兩人要分開,至少不能在同一家支行,談不成能分開倒是件好事但多的是沒法分開的,誰也不願意離開原先奮鬥過打下基礎的地方另起爐竈,隻得尴尬地煎熬着,看誰先熬不住了主動離開。
馮琳一直陰沉着臉,面色蠟黃,顯出大齡女少女時代的終結逐步邁向黃臉婆的過渡狀态,從來都是帶妝見人的馮琳突然間素顔就像褪去了一副面具,面具戴得太久真實的臉反而給人以不真實感,它比面具更像是面具。周子麒則氣定神閑多了,面色含春笑不露和以往并無二樣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曾經二人公不離婆秤不離砣的挨着坐,隻恨沒有手牽着手了,也許私下裡偷偷地牽過,當事人姑且不論,在場的群衆現在隔着空氣都感到了一種尴尬。這才眨眼的功夫就散夥了兩對情侶,看來西直支行的風水是不旺桃花的,葛靜曽說過不隻是西直支行單幹的多,放眼整個星河銀行都一樣,要麼就是不婚不育的,要麼就是離婚的單親,完整完滿的少之又少,女同胞們私下裡稱之為星河魔咒,葛靜自己也是在來星河銀行以後才和前夫辦理的離婚手續。沈玥的離開看來是最正确的選擇了,起碼成全了顧帆,不至于讓兩人陷入你不爽我也不爽的境地,更何況如果許豔真要針對她的話她還是離開最好,小胳膊怎麼擰得過大腿呢,昨天她還不理解,現在目睹了馮琳和周子麒從炙熱似火到冰凍三尺她才覺得沈玥做了正确的選擇。
陳冉前面的工作安排都無關乎米心旸所以她也就沒有仔細去聽,後面的話卻讓全場為之一振,馮琳騰地從座位上站起,淚光盈盈地怒瞪了陳冉幾秒然後憤慨地跑了出去,周子麒隻是淡漠地朝她這邊瞟了一眼,換作以往他是見不得馮琳受委屈的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沖出去。陳冉話一出口才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觸碰了馮琳的傷痛,還在大庭廣衆之下這樣傷她的顔面和自尊,行裡這樣的工作安排他明明可以在工作群裡說或者私下裡一對一地說,他确實是無心之失,神經每日都緊繃到了極限,時間久了人就會變得疲勞麻木思慮不周。他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也打住了,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犯這樣的錯,馮琳的父親也是自己的恩師啊,他悔不當初,隻可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在衆目睽睽之下對馮琳造成的傷害已無法挽回,最近星河人都像是吸了薄荷的貓一樣行為古怪反常,犯的錯誤都是無厘頭的匪夷所思的,他剛才說道:“近期分行統一安排一線客戶經理參觀澄市監獄,這周剛好輪到了我們西直支行——”一講到這裡馮琳就抗議般地起身跑開,仿佛這句話是故意針對她說的,陳冉的心頭也憋足了一股難言的苦澀,最後隻讪讪地說了句:散會。
這日回行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去找陳冉報道,陳冉見米心旸跟來便徑直走進了空置的行長辦公室,許豔大部分時間都不在行裡,她的獨立辦公室常常空置出來成了密談室。關上了玻璃磨砂門工作區便看不到行長室内的情況,陳冉故意無視米心旸像隻洩了氣的氣球一下子癱坐到許豔的大班椅上。米心旸分明看到了陳冉紅腫的雙眼布滿了血絲,這個年僅三十的信貸主管在西直支行的地位僅次于許豔,在下屬面前可謂是說一不二的鐵血宰相,正因為他的冷酷和不近人情反倒給人一種威懾和安全感,如不出意外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榮升行長助理,米心旸已預感到他接下來要說的不會是好話,隻是沒有料到竟會糟糕到如此地步。
“安家地産暴雷了,山水湖爛尾了,開發商的資金鍊斷裂,樓盤停工停貸,每天都有無數個業主投訴到人民銀行和銀保監會,推诿這是銀行和開發商的圈套目的是合圍騙取老百姓的血汗錢入甕。更可笑的是這些所謂的業主中居然還有一部分是開發商的人,為了穩定房價在我們行辦理了假按揭,現在這些假業主混在真業主裡煽風點火制造客戶和銀行間的矛盾,好讓業主把矛頭指向銀行。銀行向來是弱勢群體,這些買了爛尾樓的業主訛不到無良的開發商隻能訛銀行,在利益面前人人隻求自保,挽回損失毫無道義和人格可言。葛靜為了保你一個人承擔了在工作中玩忽職守的過失引咎辭職,好在她沒有收受開發商的任何好處,也沒有利益的輸送,如果是蓄意那是要坐牢的,假按揭嚴重違反了國家的法律法規……”
米心旸隻覺得腦袋嗡嗡嗡地亂響陳冉後面說的話一句也聽不見了。他此刻就像一個法官冷酷無情地宣判着她們的罪行連個申訴的機會都沒給就這樣定責了,米心旸還未歸隊葛靜就走了,要不是身後有把椅子米心旸一定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她像陳冉一樣木然地癱坐在椅子裡想的不是自己的前程,她還沒反應過來故而來不及思考這件事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她滿腦子都是剛才遇見葛靜時她的音容笑貌,她的雲淡風輕,她為了保她犧牲了自己她竟還以為她是因為轉正無望才離開的。
“希望你不要辜負你師傅對你的期望,她一個人攬下所有的責任就是為了保護你。好在你基本上簽的都是協辦,你主辦的業務并不多,行裡念在你才入職不久不追究你的責任。”
“少裝蒜了!我自己的責任我自己承擔,不需要任何人替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的姿态,我就不信你的雙手是幹淨的?吃着開發商的,喝着開發商的,拿着開發商的,現在出事了把責任全推脫給下屬,為了保全自己找人背鍋,難道你沒在資料上簽字嗎?貸款發放出去難道不是經過你的審批和同意嗎?”米心旸拍案而起,對面的陳冉依舊面不改色,反而寵辱不驚道:“有證據嗎?”這下倒讓米心旸徹底愣得呆住了,竟一時失聲。
“你還想說誰的雙手不是幹淨的?也包括許行長嗎?還有誰?分行的領導?以及總行的領導?請問你有證據嗎?你和葛靜是第一手接觸客戶本人和客戶資料的人,客戶的真實情況你們比誰都清楚,行裡明明可以把你們倆移交給公安機關處理,你現在非但不感激行領導給你的機會還反咬一口,到底是誰在推脫責任?樓盤爛尾是誰也不願看到的,現在投訴電話都被打爆了,客戶質疑銀行和開發商沆瀣一氣,既然樓盤要爛尾你們銀行為何還要放貸?既然樓盤停工他們憑什麼還要還貸?”
米心旸啞口無言,明明是,明明是怎樣的她也說不清楚,她現在簡直就是一頭霧水百口莫辯。葛靜一個小小的基層客戶經理就成了整件事的背鍋俠了?她感覺葛靜一定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才含恨離開的星河,她替她不值,士可殺不可辱,葛靜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
“你也不要在這裡替葛靜鳴不平,”陳冉本想勸慰米心旸這頭倔驢,馬思遠說過她倔可沒想到她可不是一般的倔。成為一個好領導必須先摸清自己下屬的性格和脾氣方能知人善用,陳冉承認自己在這點上非常的失敗,他離他們太遠,他們一個個因為懼怕對他亦是敬而遠之,一個脫離群衆的領導就像脫離水的魚職業生涯是無法長久的。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後面的話,米心旸就把自己的工牌甩在他面前的大班桌上揚長而去,陳冉獨自愣了半晌再拉開幕簾,窗外米心旸已經背着包潇灑地離開了,他面色一沉拿出西褲口袋裡的一瓶奧沙西泮幹咽了兩粒,随後拿起米心旸甩在桌上的工牌看了一眼混着藥瓶一起捅進了西褲的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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