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大人一走,咱們這問字部直接就停擺了,您現在是唯一有判官權限的人……”
含明一路上都在叨叨這個,白罄神色不變,隻是跟在他身後,早就對周圍的枯樹、灰燼和荒地習慣了。
死者的領域,自然看不到一點生氣。
“在進因果殿之前,需要大人喚出幽府通令。”
到了忘川河前,白罄的青冥燈就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從他的身後飄出,朝着高空升起,幾名雲騎的身影伴随着油綠的火光,像是在燃燒一般,他們生前的模樣被勾勒出來,一絲不挂,甲胄和衣物都被火焰溶解。
隻是燭火搖曳着,他們的身影很是模糊,令人看不真切。
仙舟的傳說中,人的靈魂是從“冥界”而來,所以死後自然也要回到冥界,這便是字面意義上的重返幽冥,但距離幽冥最近的十王司卻是明白,冥界根本沒有所謂的“輪回”。
而重返幽冥終究隻是個念想,是逝者臨行前的希冀。
“大人,我覺得身上好輕……之前從未有這樣的感覺。”
那名女雲騎笑着道,她的身形很是斑駁,身上帶着一個又一個孔洞,透過那些孔洞可以看到她身後的歪脖子樹。
魔陰身生長出的枝芽也捅穿了她的靈魂。
白罄這樣想。
“習慣就好,等閣下踏過奈何橋之後,就會越來越輕了。”
含明安撫道,他一到和外人說話,就文绉绉的,當白罄的目光瞥過來時,讓孩子有些不自然。
這麼久以來,這活一直都是幾個冥差來幹,但因為事件特殊,涉及到了仙舟的敵對豐饒民,所以白罄這個判官也必須到場。
冥差大多是小孩子,很快就有一名面色發青的冥差孩子舉着魂幡就從因果殿踏出,他的雙腳未動,卻走得飛快,轉瞬之間就來到了衆人身前:
“判官大人。”
他先向白罄問了聲好,白罄将自己的幽府通令喚出,在冥界這通令的權力隻小于十王。
“齊了……諸位,由我引領爾等,踏過忘川。”
白罄和含明先走過了奈何橋,上次有關于白珩的回憶,這次卻并未在白罄的腦中浮現,見過了一次,一直在腦中打轉也沒什麼意思。
或者說,奈何橋早就将白罄判定為生死之間的人了,自然是對他“無可奈何”。
“待到他們走過橋面後,彼岸花便會盛開,屆時自然有專門處理此花的冥差,将花中的記憶銘刻在玉兆之上。”
含明一點點給白罄解釋,或許比起白罄,含明反而還更像是判官的樣子。
青面冥差手中的靈幡無風自動,而一衆亡魂跟在他的身後,飄飄悠悠地上了橋。
他們身上挂着的神情各異,有哀傷,有留戀,也有挂着笑容的,白罄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些幾個時辰前還生龍活虎的雲騎。
橋下的血水翻騰,仿佛在咆哮着,濺射的水滴填補了靈魂的空洞,橋上的衆人逐漸變得完整,身形卻也變得更加虛幻。
“這是哪兒啊?你是誰?”
為首的壯碩雲騎看着橋頭的白罄,他面露疑惑,看到自己一絲不挂,很是納悶。
白罄雙手負在身後,靜靜地看着他:
“你死了,這裡是陰曹地府,無相幽冥。”
“是那群野狗啊……”
雲騎喃喃道,他身後的女雲騎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嘞隊長,咱們運氣不好啊。”
雲騎隊長沉默了一會,沖着白罄笑了笑:
“大人,昨天剛發的镝子,我藏了兩百沒交給家裡那婆娘,還能進輪回嗎?”
他一笑,露出一口大闆牙,眼中卻沒有笑意。
“魂過忘川,念留彼岸,撫恤金不是小數目,她離了你也會過得很好,莫要再貪戀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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