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華正欲答話,門外傳來了三記輕輕的敲門聲,雲飛的聲音傳入:“曾兄,吃飯了。大小姐,可以進來嗎?”
曾華擡頭一看牆上挂鐘,不知不覺已是十二點三十一分鐘了。雨佳從随身攜帶的包裡抽出面巾,擦拭臉上的淚痕,拿出鏡子簡單補妝後,才款款說:“小跟班,進來。”
雲飛推開門,提着酒店的一個大飯籃進來。他先把茶幾上的東西收拾好,從藍柄上拿下潔白的毛巾,把茶幾擦拭幹淨,打開藍蓋,端出四盤菜和一壺酒,低眉順目說:“大小姐,您和曾兄在辦公室吃。我和彩虹在鄭勝老表的酒店吃。”
雨佳看着色香俱全的菜肴,誇張地抽着鼻子嗅嗅,微笑點頭:“小跟班蠻會侍候人嘛,難怪曾華總帶着你。”
“小跟班,跟着我,給你開十倍的工資。”
雲飛吓得渾身激靈,手忙腳亂把碗、杯、筷子拿出來,邊走邊說:“我一個粗人,侍候不了大小姐的千金之軀。”
曾華微笑說:“雨佳,你就不要拿雲飛開涮了。”
雨佳恨恨說:“活該,誰叫他騙我。”
雲飛逃也似地離開後,雨佳又恢複了溫柔的表情,輕聲一句:“曾華,陪我喝酒。”
曾華沒有問雨佳為什麼要喝酒,隻輕聲回應:“好。”
曾華打開酒壺蓋後說:“雨佳,這是本地農家糯米釀的正宗拖缸酒。甜甜的,糯糯的,有粘性,很好下口,但後勁有點大。”
曾華把兩個瓷杯倒滿酒,酒香很快彌漫開來。雨佳坐下來,先輕嗫一口,然後一仰而盡,俏臉轉眼間就微微發紅。
曾華也未阻攔,給酒杯續滿酒。雨佳看着曾華輕聲問:“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喝酒?”
曾華也把杯中酒一仰而盡:“雨佳,你要喝酒自有理由,何須向人解釋?”
雨佳目光柔和:“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你越刻意想忘記一個人時,其實越相反,那個人就越銘刻于心。人的煩惱就是從有記憶開始的,如果可以随時忘掉過去的一切,以後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你說該有多好啊!”
曾華回應:“佛曰:新就是舊,舊就是新。如果每天都是新的,就沒有循環反複,就不會有天地運轉。人世間就沒有了期盼,沒有了追求,就是死水一潭。那是多麼可怕。”
雨佳臉上布滿憂傷:“那各人都可讓孤獨的心得到溫暖的港灣,你曾華就是我的港灣,我就不用苦苦追尋了。”
曾華手裡的酒杯微微一抖,随後放下,伸手握住雨佳冰冷的掌心:“十年修來同船渡。來了,緣聚,走了,緣散;在一起,是緣起,不能在一起,是緣不夠。佛又說,修行三千年,才得一次回眸。平常走過的路,見過的人,各有其因,各有其緣。人生若隻如初見,是好還是不好,我不知道,但我隻知道,你想要喝酒,我就陪你喝。”
“隻要你開心,隻要你不再痛苦,這緣聚的一刻,你要做什麼,我都願意陪你,讓你随心所欲。”
聽到曾華這幾句話,雨佳一愣,似乎很意外曾華能說出這種溫暖人心的話。特别是想要做什麼都願意陪着的态度,讓雨佳傾洩而出的情緒得到了安撫。雨佳抽回冰冷的手掌,端起杯把酒往嘴裡倒進。三杯酒下去,雨佳的俏臉瞬間通紅,眸子也多了一層迷醉,似乎隻有這樣才好受一點。她喃喃自語:“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大千世界,人來人往,錯過了,真有可能是今生不遇。”“我在最好的時光遇到最好的那個人,那個人卻要離我遠去,此乃人生最可悲之事。”
曾華連忙勸道:“酒需要細品才會知酒魂,醉了才有所值。一味尋醉,傷人傷心傷身。”
“肉身離去,心卻永相随。遠眺群山,猶如仙境。驚鴻一瞥的仙鶴,最是刻骨銘心。”
“雨佳,慢點喝,你嘗嘗這個甯山特産血鴨吧。”
雨佳緩過神來,夾起碗裡猩紅透亮的鴨翅仔細看着:“聞着還挺香的,顔色也還漂亮,就不知味道如何?”
曾華說:“你嘗嘗就知道了。”
雨佳張開櫻桃小口,一口咬下去,一股純正的鴨香刹時充滿唇齒間,邊吃邊贊:“真的很香,很有味道。”
曾華笑眯眯介紹:“甯山毗鄰廣西,太平天國起義軍路過甯山時,農家殺鴨招待起義軍,由于天色将暗,鴨毛沒收拾幹淨。農家靈機一動,把鴨血倒進即将出鍋的鴨肉中,把鴨肉逐塊包裹着。起義軍吃罷鴨肉,連呼好吃,問農家這是什麼菜,農家随口答道:‘甯山血鴨’。”
“從此以後。甯山血鴨就成了甯山招待客人的一道名菜。”
雨佳吃了幾塊血鴨肉,嘴角沾滿了血痕。曾華拿餐巾紙幫雨佳擦拭幹淨,然後夾了一個白晃晃的釀豆腐放進雨佳碗内:“嘗嘗甯山十八釀之一的釀白豆腐,也很有名的。”
雨佳也不說話,輕輕夾起晃蕩蕩的白豆腐猛咬一口,魚肉的清甜,豬肉的醇香混雜一起,說不出的爽口:“比大酒店的肉丸子、獅子頭好吃多了。”
曾華又把地皮菌、天鵝菌一一舀進雨佳碗裡:“這兩樣是山珍,一個叫地皮菌,俗名叫雷公屎,顧名思義就是春天打雷才有。現在天氣變化無常,隻要是春夏雨天,天氣悶熱,山地上就會自然生出。而天鵝菌則是菌中的極品,營養豐富,口味極佳。”
雨佳此時早已放松情緒,在曾華面前無需顧及淑女形象,大塊朵頤,滿嘴流油,邊吃邊說:“曾華,下午帶我去體驗鄉間生活。我明早和彩虹離開。”
曾華自然滿口答應。
下午,雨過天晴,陽光明媚。雨佳、彩虹在鄭勝的旺鴻酒店三樓住宿部稍事休息後,穿着雲飛特意準備的休閑裝。雲飛當駕駛員,開着鄭勝的越野吉普車。彩虹坐副駕駛,曾華和雨佳坐後排,驅車先到汪頭村。
近千畝綠油油的煙田,象一塊碩大無邊的、綠絨絨的地毯,微風吹拂,綠波此起彼伏,蔚為壯觀。雨佳、彩虹漫步田間地頭,像兩隻才出籠的小鳥滿目驚奇,叽叽喳喳叫個不停。
桐漯河畔,河水平靜如鏡,溫順地沿着河堤流淌,如一條青練蜿蜒曲折而下。河兩岸綠樹如茵,楊柳依依,小鳥正在呼朋引伴,快樂地唱着歌兒。
雨佳、彩虹步履輕盈,時而嗅着沁入心脾的河水清香,時而望着不遠處碧綠盡染、起伏巍峨的群山,時而采摘河岸紅、綠、黃等野花,做成手镯挽在手臂上,做成花環戴在頭上。
在樂生松的竹根鼠養殖場,雨佳、彩虹見到一身灰毛,肉嘟嘟的竹根鼠在水泥池中歡快地竄來竄去,可愛極了。雨佳伸手欲抓,吓得曾華一把拉住她,擋在身後。雨佳正疑惑之際,曾華撿起旁邊一根堅硬的竹節丢下去,竹根鼠抓住就啃,嘎吱嘎吱咬成竹屑就吞進肚裡。雨佳、彩虹吓得目瞪口呆,花容失色。
在馮輝的養雞場,雨佳、彩虹看到黃茸茸、憨态可掬的小雞,把它放在柔嫩的手掌上愛不釋手,任由小雞嘴輕輕地喙,一陣酥癢從掌心傳到全身,引起身軀不自主顫栗。看到雞群或在林間悠閑散步,或在草叢中覓食,或在空地上打架鬥毆,她倆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眼花缭亂,呆萌可愛。兩位大美女目不轉睛、專心緻志地觀看母雞下蛋過程,雨佳不顧曾華阻攔,把還帶着母雞體溫,有一絲絲雞糞臭味的雞蛋放在掌心看個不停,感受生命的延續。看着五龍山如五條巨龍奔騰起伏,交錯嬉戲,雨佳癡癡地了望碧綠的群山,仿佛靈魂已溶入其中。
晚上,馮輝做了一桌全雞宴,肚條黃雞湯,蘑菇焖雞,蔥熏雞等等。老瑤王馮正還把珍藏十年的老臘肉洗淨清蒸,端上桌時,一股臘肉特有的純香彌漫整個房間。雨佳夾着清亮透明的肥臘肉左看右看,不敢下口。曾華勸說道:陳年臘肉如火腿肉,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雨佳試着品嘗一小口,感覺味蕾瞬間激活,唇齒留香,再一口就把一大塊股臘肉咬去一半。大家喝着清香中略帶甜味的瑤家瓜箪酒,你來我往,你陪我敬,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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