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幸福的海洋波濤逐漸平息後,會議繼續進行。
劉善宣讀了中共甯山縣委關于給予邝難宣免職、調任縣檔案局副主任科員的通知。
楊偉宣讀了柏城鎮黨委關于開除牛仁黨籍、撤銷柏城鎮城管中隊長職務,調往鎮機關食堂做勤雜人員的決定。
邝難宣被縣委免職的消息早已在鎮政府廣為流傳,大家反應平平。但鎮黨委對牛仁的處分決定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迅速在會場引起了一陣陣騷動,立即響起了嗡嗡不止的議論聲。
牛仁以前仗着是李學針的小舅子,除書記外,目中無人,嚣張跋扈,說話惡聲惡氣,頤指氣使。如果發生争執,他動辄破口大罵,滿嘴污言穢語,如對方仍不狼狽逃竄,他就憑着牛高馬大,撸起袖子就要動武。因此,大家對牛仁是敢怒不敢言,見瘟神而遠之。背後沒少賭咒他出門跌死,坐車撞死,過河淹死。沒想到牛仁的報應來得如此之快,不僅被撤職,還貶到食堂打雜,遠遠超出了大家的想象之外。
大家個個象翻身的農奴,臉上流露出抑制不住的歡快笑容,有的人竟低聲哼起了“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的曲調。
李學針坐在主席台上,對大家喜慶、憤怒、嘲笑、譏諷的臉龐和目光,一覽無餘。心中憤憤不平:他媽的,虎落平川遭犬欺,落地鳳凰不如雞。老子還是鎮長,就被視若無物,人未走茶已涼。他哀歎人心不古,牆倒衆人推,破鼓衆人捶。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堡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崩離析,身邊的人個個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他明白,昔日積攢了多少恩怨情仇,接受了多少頂禮膜拜,今後就會承受多少滿腔怒火和不計其數的報複。
李學針哀歎,大廈将傾,勢不可擋,曾經想在柏城鎮忍聲吞氣,暗中蟄伏,擇機東山再起是何等的幼稚可笑。
李學針麻臉波瀾不驚,鎮定自若,但如坐針氈,屁股不停地磨來磨去。他暗自慶幸,姜尚峰已答應他調離柏城鎮這塊傷心之地,眼不見,心不煩。如有機會,胡漢三似地衣錦還鄉,加倍奉還今日之辱。
主席台正上方的電子屏幕顯示會标:柏城鎮烤煙生産和精準扶貧工作會議。
主持人雲飛說:“柏城鎮烤煙生産和精準扶貧工作會議正式開始,請鎮黨委書記曾華同志作重要講話。請大家歡迎!”
雷鳴般的掌聲停息後,曾華一掃喜氣洋洋的笑臉,面色凝重,語調低沉說:“我先向大家通報我鎮的财政狀況,經鎮财政所初步核算,全鎮總負債已超900萬元。去年全鎮财稅總收入僅為775萬元。”
會場立時就炸了鍋,熱水四濺。大家對李學針怒目而視,肆無忌憚地把矛頭指向了李學針:“我操,入不敷出,危如累卵,李學針把鎮财政搞垮了,應把他撤職查辦,送進牢房裡去。”
“李學針除了會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其他的懂個吊!”
“李學針還不如一頭豬,看他那身臭肉都惡心想吐。”
“李學針,畜牲,狗都屌不出來的東西!”
“李學針,麻子鬼,滾下去!”
此時此刻的李學針無精打采,耷拉着腦袋,眼睛惶恐不安地看着桌面,偶爾全身還不時輕微顫抖,再也裝不出處變不驚、安之若素的神态了。
曾華面容淡定,有意讓幹部職工把完全怒火發洩,随後慢條斯理說:“要論責任,鎮黨委、鎮政府主要負責人當然難逃其咎,分管财政的常務副鎮長邝難宣已為此付出了代價。但是,現在讨論如何追責于事無補,毫無意義。”
“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采取有效措施,解決鎮财政捉襟見肘、左支右绌的困難。”
“雲飛主任是湘财大的高材生,對如何理财頗有心得。他深思熟慮後,向我提出了四個字:開源節流。我認為,這是解決我鎮财政目前絕境的唯一途徑。”
“如何開源呢?我鎮地處偏僻,招商引資不可能。我鎮山水無奇,無文化古迹,發展旅遊不現實。鎮黨委經反複讨論研究,認為擴大烤煙種植面積是唯一出路。”
大家專心緻志聽曾華講話,不時頻頻點頭。
曾華見大家的興緻趨齊,目标靠攏,心中暗喜,但臉色恬靜,不緊不慢說:“今年擴種多少畝适合呢?有的同志可能會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小步慢跑,積小勝為大勝。今年先擴種幾百畝,頂多一千畝,就非常了不起了。也有人會說,鎮财政如此困難,幹脆丢棄懶婆娘的裹腳,放開膽子,大幹快上,擴種幾千畝,翻它一個番,徹底解決财政問題。”
“肯定又會有反對之聲,去年全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種烤煙4700多畝,今年陡然翻番,是不是脫離實際,搞大躍進,急功近利?否則,不僅完不成任務,還打亂了工作節奏,破壞了工作平衡,得不償失。”
曾華含笑詢問:“鄧老鎮長,你1995年任柏城鎮常務副鎮長,一直主抓烤煙生産,1998年任鎮長,是柏城鎮烤煙發展史上的最強指揮者,巅峰見證者。我鎮今年最大限度能擴種多少畝烤煙,你應該最有發言權!”
大家把目光都聚焦到鄧雪松身上。鄧雪松猝不及防,稍稍慌張後,便聚神思考。十數秒後,他站起身來,堅定回答道:“曾書記,根據過往經驗,結合社情民意,隻要及時疏通桐漯河道,各村水渠清淤,解除煙農的後顧之憂,大家背水一戰,齊心協力,今年擴種烤煙到一萬畝,沒有半點問題。”
“謝謝鄧老鎮長,請您老坐下,”曾華掰着指頭仔細算賬,“如果今年烤煙擴種到一萬畝,按去年煙葉畝産310斤,收購均價每斤16.26元計算,全鎮可增加烤煙收入近2200萬元。平均每畝烤煙稅收920元,今年就可增加稅收487.6萬元。”
“以後每年增加烤煙幾百畝,稅收穩步增加,到2019年時,我鎮就可抖清所有債務,輕裝上陣。屆時,我鎮就給重回全縣經濟大鎮行列,恢複昔日‘小香港’的美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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