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石勒在軍帳中走來走去,緊鎖眉頭,手握寶劍,不知在想些什麼。
張賓幾位幕僚,見石勒神情肅穆,也不敢搭話,皆屏息斂容,陪立一旁。
張賓一看,這也不是曲子啊,于是輕嗽了一聲,道:“主公可是在琢磨如何根除王浚?”
石勒停住腳步道:“張君甚知我意,這王浚狡詐陰險,一直與我對敵,他若不除,河北難安。”
張賓道:“這王浚所倚仗者一直不是自己軍力雄厚,而是鮮卑段氏強悍為佐,當然還有烏桓,如今段氏,烏桓兩部跑了,加以蝗旱連年,民心不穩,兵勢益弱,不足為慮了。”
“話雖如此,雖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是不容易打敗的,主要是我們的部隊雖然看上去人數衆多,但是多為新招募的流民,沒有經過什麼訓練,無非是個氣勢,真要對陣,勝負難料啊!”說完此話,石勒坐了下來,笑問張賓:“我想攻打王浚又不知虛實,仿效羊祜、陸抗故事,遣使過去送信,順便偵查一下,怎麼樣啊?”
羊陸之交,指的是身處西晉和東吳兩個陣營當中的羊祜、陸抗之間交情的故事。兩個敵對國家的将領在交戰邊境和睦相處,被稱為羊陸之交。
張賓深知這個典故,笑曰:“王浚雖然名為晉臣,實際想自己當皇帝,但又擔心沒人聽從;他想要得到将軍的幫助,那是望眼欲穿啊,就想項羽需要韓信一個樣。将軍威赫名赫,名振天下,現在持着謙卑的态度,再備上一份厚禮,再寫上一封言詞懇切的書信,極其恭維,還怕他不肯相信嗎?再說了。羊、陸兩人本質上是敵人!雖然和睦相處,雙方都知道對方的用意,這種情況要讓對方信以為真,确實有難度,而将軍和王浚不是這種情況,所以可以一試!”
石勒拍手稱快!每當不覺,張賓必能幫他痛下決心。
石勒開始謀劃,十二月份時,石勒派出兩個舍人都是博古通今之人,子春和董肇去幽州,這兩人都是頗具辯才,多備珍寶禮物,奉上石勒的送了一封小信:“我石勒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胡人,遭逢亂世,食不果腹,颠沛流離,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沒辦法逃竄到冀州,和幾個毛賊聚集在一起,起兵反叛。現在晉朝國祚淪喪到蠻夷之手,中原無主;殿下您出身名門望族,人品貴重,四海之民無不仰望倚仗于您,能夠當起帝王大任的除了您,望之四海,哪還有别人!
石勒小胡,之所以率衆起兵,誅讨暴亂者,正是為殿下服務,提前為您掃清障礙啊。伏願陛下,順天承運,體察民意,早登皇祚。
石勒奉戴殿下如天地父母,殿下也應該體察石勒小小的心意,就如同父親親近兒子一樣才是。”又偷偷給了王浚寵臣棗嵩一封信,備上厚禮,讓他給多說幾句好話。
王浚正因為段疾陸眷新叛,士民多背棄自己,心生煩惱,正在大殺四方呢。倒不是出兵伐外,而是在殺自己人。
起因是他想稱帝,民間自漢代就開始流傳的一句谶語:“代漢者,當塗高。”前面半句好解,能起而替代漢朝者,“當塗高”是什麼意思呢?
後人凡是想當皇帝的解讀的可謂是五花八門,袁術認為,自己字公路,“塗”者途也,曹操呢實在解不出來,就給自己封了個“魏王”,魏者巍峨高聳,對應的是“當塗高”裡面的“高”字。
王浚呢,尋思來尋思去,突然發現他爹字“處道”,這不正應和上了嗎,于是召開燕國人霍原,委任高官,霍原是個有脾氣的,為人清明高潔,非常有節操,多次對王浚的任命,辭而不受,王浚又以稱帝的事問他,霍原就是一聲沒有。王浚這個來氣啊,不過是想借你的清名,說一下這個事兒,你還裝起來了,随即誣陷霍原勾結強盜,禍害百姓,殺了霍原并懸首示衆,本來以為這就沒人敢有異議了,沒想到前勃海太守劉亮剛來。北海太守王抟後腳也到了,接着就是司空掾高柔,組團懇切地勸谏,說什麼也不贊成他稱帝,啥招沒有啊!王浚隻好把他們也砍吧了。你說想做點事兒,容易嗎?
這樣一來,大家都很震駭,也滿心怨恨,殺的都是好官啊,而王浚驕縱狂妄越來越厲害,不聞政事不說,刑法夜不修訂,亂糟糟一團,他成天想着稱帝,鬧得衆叛親離,正直賢佐,不願看他的嘴角,紛紛離他而去。這種情況下,那些苛刻貪婪的小人就該上場走一圈了,如棗嵩、朱碩就有了用武之地,一邊忽悠王浚稱帝,一邊橫征暴斂。
這也還罷了,還有不怕死的,這天來了一位,韓鹹守護柳城,進門就笑問:“殿下可知下面不堪忍受,最近叛離您而去的那些人,都去了哪裡嗎?都去投奔鮮卑慕容了!”然後又啧啧稱贊慕容禮賢下士,善待百姓,神态那個活靈活現啊,主打就是一個諷喻王浚,給王浚氣得七竅生煙,不怕死是吧,推出去砍了!
就是這個情況下,王浚心情能好嗎?如今看了石勒的來信,知道他有歸附自己之心,未免有點飄飄然了。
當下對石勒來使子春曰:“石公可是當世豪傑,威風八面,現在已經據有趙、魏之地,兵精糧足,還據有襄國和邺城兩緊要之處,卻說要稱藩于我,這可信嗎?”
子春滿臉真誠,道:“确實如殿下所說,石将軍才力強盛,兵精将廣。但以殿下的名望,四夷之人,無有不服。話又說回來了,自古以來,胡人成為名臣輔佐君樣的,成就一番事業的确實有,比比皆是,可是沒聽說哪個胡人能做皇帝的啊,這是不可能實現的,石将軍可不是不想做皇帝,然後故作姿态,故意讓給殿下,實在是考慮帝王自有命數,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如逆天而行,招緻天怒人怨,就不好了。
就如同霸王項羽勇武蓋世,終究不還是劉邦得了天下。
石将軍和殿下相比,就好像月亮和太陽,隻能圍着您轉,借用您的光芒罷了,歸身殿下,倚仗殿下,實在是石将軍明智之舉,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良禽擇木而栖也!”
自古事事皆可穿幫,唯有馬屁穿不了。王浚聽後大悅,那可真是喜不自勝,當即拍闆,封子春和肇皆都做了列侯,賜給了超級豐厚的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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