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那個二十來歲,幼兒園學曆,沒文化沒工作,打扮得花裡胡哨像發廊小姐一般小妹兒尤其令他反胃。
那是他最近一次相親,至今記憶猶新。
他們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面,那天,他興緻勃勃,梳了個中分,老早就到了,滿懷期待地在那兒坐着,等了足足四十多分鐘,那姑娘也不見來,他等得心頭貓抓狗撓,忍無可忍,正準備起身走了,那姑奶奶才姗姗來遲,伴之而來一股濃得沖鼻子的冒牌兒香水味。
她遲到了這麼久,并無絲毫歉意,大喇喇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像個相親行家一樣睜着一雙狐狸眼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穿着簡樸,面相村土,不由得一撇嘴,一臉不滿的神色,他臉上一陣發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個人面對面坐着,誰都不說話。
沉默了一盞茶的功夫,姑娘倒是先開口了,她像警察審犯人一樣一疊聲地問道:“你在哪兒上班兒?”
“重慶。”
“做什麼工作?”
“賣車。”
“每月工資有多少?”
“兩千多。”
“家裡有房子嗎?”
“沒有。”
姑娘沉默了,不再往下問,臉上的表情也恢複了正常,就像魚鷹發現水裡沒有魚便坦然地回到船上去了。
兩個人呷了兩口淡茶,說了幾句淡話,便各自起身,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這段緣分至此終結,恐怕下輩子也不會再見面了。
這件事兒給他稚嫩的心靈留下了深深的陰影,一連半年都沒再相過親,他不願再重演那不堪回首的一幕,給自己添惡心。
這場相親若不是父母極力撺掇,他恐怕壓根兒就不會參加,假如可以自主選擇的話,他倒甯願呆在家裡把這場足球賽看完,然後帶着極為滿足的心情回床上睡個回籠覺,一直睡到肚子裡頭鑼鳴鼓響,呐喊震天,再也睡不下去為止,然後起來随便吃點東西,下午到街上随便兒逛逛,打打望,晚上再接着看意甲,西甲,英超,這是多麼美妙而惬意的一件事情啊。
他對這次相親沒抱任何希望,認為不過是前幾次失敗經曆的又一次重演而已,何足為貴,但又拗不過老爸老媽,便帶着毫不在乎,敷衍了事的心情打算随便應付一下得了。
快到九點了,早已收拾妥帖的老爸老媽已經急不可耐地催了他好幾次了,他不緊不慢地吃完飯,又去刷牙,刷完牙又去解大手。
這是他每天早上的必修課,不容缺漏,否則整天都會萎靡不振,無精打采,吃什麼靈丹妙藥都不頂用,等他把那通漫長到幾乎無邊無際的屎拉完,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九點半了,老爸老媽急得臉都綠了,嘴裡大為不滿地抱怨着,猛地将他一把推出了門去。
一路緊趕慢趕終于趕到五姨小店的時候,已經快到十點鐘了,幸好女孩兒一家人還沒有來,老爸老媽心頭大大地舒了口氣,和五姨叽裡咕噜地商量起待會兒見面的一些注意事項,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誠惶誠恐,如臨大敵,仿佛要應付一場上級領導的突擊檢查似的。
小張在一旁看不下去,冷冷地笑着說道:“着什麼急,人家可不像您們二老這麼上緊,今兒來不來都還說不定呢,我勸你們還是省省精神,該幹嘛幹嘛吧。”
“你知道個屁呀,大人說的事兒,你小孩兒不懂。”老媽罵了小張一句,又繼續叽裡呱啦地商量着,商量好之後,就把這些話一句一句地交待給小張聽,讓他牢記在心,遵照執行,千萬不可胡亂說話,讓人感覺沒禮貌。
小張嘴上答應,心頭卻暗自好笑,想老爸老媽也真是迂腐透頂,大不了就是見個面兒的事兒,用得着搞這麼隆重,沒準兒待會兒兩個人看彼此都不順眼兒,話都沒說上一句就各走各的了,準備這麼多繁文缛節有什麼意思,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添堵嗎?
小張正在暗笑,遠遠地一對中年夫婦帶着一個年輕女孩兒說說笑笑地走過來了,老爸老媽以為是女孩兒一家來了,忙裝出笑臉迎了上去,一問,原來是過路的,把人家倒搞得莫名其妙,罵了一句神經病,扭頭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又一對中年夫婦帶着一個年輕女孩子過來了,他們徑直朝五姨的小店裡走了過來,面帶微笑,一看就像是有什麼喜事兒似的,老爸老媽心頭大喜,想這回總該是了吧,忙伸開雙臂,萬分熱情地迎了上去。
“您就是親家吧。”老爸萬分客氣地說道,笑眯眯地望着中年男子。
“什麼親家,我們不認識吧,我們是來充話費的。”中年男子十分詫異地望着老爸說道,一頭的霧水,他老婆以為老爸是吃詐的,忙一把拉着老公就走了,老爸讪讪地道了個歉,紅着臉回屋裡來了,把小張樂得肚子直叫疼,暗說老爸你真是太幽默了。
等了将近半個小時,快十點半的時候,迎面又走來了一家三口,走在中間的女孩子留着一頭長發,個子不高,戴着眼鏡兒,面相看起來很成熟,走在她兩邊的中年夫婦穿着十分樸素,一看就是從鄉下來的。
老爸老媽也看見他們了,但剛才的兩段不愉快經曆在二老的心裡留下了陰影,這次,在沒有确定其真實身份之前,他們不打算再冒遭人白眼的風險迎上去問了,省得又認錯了,讓自己下不來台。
老爸老媽站在五姨的店門口沒有動,小張大喇喇地坐在店裡的沙發上翹着二郎腿,望着對面白花花的牆壁直發呆,不知道何時才能結束這場漫長的折磨,懊悔自己今天真不該來。
五姨在和一個客戶叽叽喳喳地談着生意,對店外的情形一無所知。
一家三口走到店外停了下來,中年大叔仰頭望了望店上的招牌,似乎看明白了,為了确認似的,又怯怯地問站在門口的老爸道:“請問,這裡是張老五的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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