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葉子将驢子牽到院門口,回頭看了一眼破屋,眼裡不自覺流露出愧疚。
“對不起。這車……我借走了。”
她剛跨上驢子繞到院子後面準備離開,忽聽得馬蹄聲由遠而近,轉眼已到了院内。
“開門!開門!”
來人聲音粗豪,說的是拓靼語。小葉子和雲煥混過一段時日,簡單的拓靼語也能辨别一二。顯然來者不善,是沖着她和昀汐來的。幸而她已進了樹林,拓靼兵一時也尋不到自己。她用繩子将驢子的嘴也綁住,免得它發出聲音,腳下發力催驢子快走。
隔着這幾十尺的距離,拓靼兵的話小葉子聽得清清楚楚。也許聽不懂全部,但憑着隻詞片語也能猜出,拓靼兵确實是在追擊昀汐。而漁娘和老漁夫卻聽不懂拓靼語,隻是一味求饒。
拓靼兵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三四五六,語氣中也多了不少怒意。
這時多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一聽那純正的昭胤話,便知是個昭胤人。
“我說你們兩個怎麼這麼磨蹭?這麼點小事,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我可告訴你,任小姐可吩咐了,一定要趕在雲真将軍之前找到蕭昀汐的蹤迹。要是完不成,别說那六百兩銀子的賞錢你們沒得分,任小姐脾氣一上來,呵,讓你們吃飽了兜着走!……嗨!我怎麼糊塗了,你們也聽不懂。罷了罷了……”
昭胤人又說了一連串叽裡咕噜的拓靼語,拓靼兵應了幾句,昭胤人似乎明白了什麼,自己問道:“老頭兒,見沒見過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喏,就長畫上這樣的!”
老漁人忙道:“沒有,沒有,沒有見過……”
昭胤人哼了一聲:“沒有見過?說謊!我剛剛去河邊解手,就發現河灘上有人行走的蹤迹!這周圍好幾裡地,攏共就你這一家,你敢說沒見過他?”
這時聽見漁娘道:“官爺,咱們真沒見過,今兒……今兒……沒有人來過……”
昭胤人怒道:“你這小娘皮,撒謊都不帶喘氣的!爺可是順着腳印一路尋來的,你敢騙官爺,活得不耐煩了!”
一聲響亮的耳光,顯然打在了漁娘臉上。
漁娘咬着牙,猶自道:“沒有,真的沒有騙您啊,那腳印,是……是我的……”
昭胤人怒道:“不說實話是麼?行!”他叽裡咕噜又說了幾句拓靼語,這時隻聽見拓靼兵壞笑兩聲,跟着便是漁娘凄厲的慘叫和老漁人的懇求。顯然,他們對漁娘下手了。
這慘叫聲并沒有因為距離越來越遠而越來越薄,直猶如一把尖刀,狠狠的刺進小葉子的心髒。她很明白這樣的尖叫是因為什麼。她捂住耳朵,告訴自己——我不聽,我不能聽,我不能聽,我要先把車送到該送的地方。
然而,慘叫聲早已刻進她耳膜深處,如同滾刀一般,割裂着她的神經。
拽着驢車來到昀汐藏身之處,她的臉色已經如同白紙一般毫無血色。她顫抖着将驢車綁在離昀汐不遠處的一棵樹上,使驢車與昀汐保持着一段距離,縱然有人看到了驢車,也不會發現隐藏着的昀汐。昀汐隻要醒來,也必将能看到這輛車。
好了,萬事俱備了。她解開腰帶,從後腰上摸出一枚笑春風。笑春風三十三枚,有三十二枚放在皮鞘之中,獨這一枚,從她第一次為了楊一钊去會任青眉的時候就帶着身上,之後一直跟随着她闖過無數風浪,是她為自己留的唯一後路——事不成,絕不苟活。
燕都城戰亂,三十二枚笑春風也都被拓靼軍收繳了。隻剩這一枚,今日,大概也是她最後一次用它了。
她眼神中忽然現出殺氣,快步向來時的方向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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