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數亦十分沉重,在這荒郊野嶺,既沒大夫也沒藥草,若是年輕人倒下尚可以停下來照顧一二,等人清醒後也必須立刻繼續行路;可老人……一旦倒下,大都再無行路的力氣了,即便停下行程,也不過是徒費糧食,要知道,他們的糧食早已拮據,一頓也耽擱不起了。
為了清醒的人能活下去,他必須左右二人将小童抱起,隊伍繼續前行。
小童沒有掙紮,被抱着走了一會兒也并未哭鬧,隻是回頭默默看着那倒地之人,越來越遠,漸漸看不清,然後看不見了,淚水連續不斷無聲落下,這是最後一個親人。
從此以後,他就是一個人了。
天漸黑,祈無落才下了山,跟着她一起的随從們都不是普通護衛,其中帶頭者就是依錦山莊六路戰隊之一的首領——華止,華止見到她立即給她披上披風:“今夜繼續趕路,還是休息一夜?”
“附近可有落腳之處?”
“前方有個小荒村,可以過夜。”在祈無落上山時,華止已經派人查了方圓幾裡,時刻做到對周邊環境了如指掌,保證小姐安全。
“隻是今日有一波流民進了村,屬下已派人探過,确屬流民,老幼婦孺居多。”
“好,今夜就去那兒吧。”
村落久久無人居住,房屋破敗不堪,很多都已沒了屋頂,流民們聚在其中最大的一間屋子裡互相取暖。
依錦山莊一行人趕到時天已黑透,一進村就看見某屋子裡有火光,皆下馬步行,以免馬蹄聲驚擾他人。
華止跟在少莊主身後進村,其餘人便四散周圍,輪流守夜。
二人小心地向火光處走去,果然有數十人搭火于此,一個個面目憔悴,明顯是逃難而來。衆人聽到腳步聲,立即警覺看過來,卻發現是一個小姑娘和小公子。
二人面相溫和,眼神裡并沒有富貴人家看人時的輕蔑,讓衆人放下心來,可沒有人敢随便和陌生人搭話。
“你吃東西嗎?”剛失去親人的小童瑟瑟地遞過來一個袋子,這是他到達新家前所有的食物。
祈無落沒有說話,隻靜靜看着他。
“那你要喝水嗎?”
“不必,謝謝。”祈無落淡淡開口,這孩子七八歲大小,看着不像有親人同路的樣子。
“平安,過來!”張數緊張地把孩子拉過去,回到衆人中間,低聲訓斥,“知不知道人家是做什麼的,你就敢一個人過去!萬一是壞人怎麼辦……”
“可她不是壞人啊”平安低聲咕哝。
北國安定,沅城繁華,許多人都在往這兩處遷徙,這幾個月尤甚。大概是依錦山莊即将入駐南方的消息讓百姓感到了恐慌,認為真的要打起來了吧。
他們的聲音不大,可屋子也不大,聽得很清楚,聽到小孩說自己不是壞人,祈無落心中五味雜陳。怎樣叫好人,又怎樣才叫壞人?
天下一統功在千秋,可僅眼下而言,帶給百姓的卻是離鄉背井,家破人亡。讓他們離鄉背井的罪魁禍首,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啊。
“隻剩最後一張餅了,你還往外送!你自己怎麼辦!”張數還在教育小孩,平安怯怯地不敢反駁。
祈無落示意華止把自己的幹糧給他們,華止立刻照做。
“這位公子,就是我們的幹糧,你們先拿去吃。”華止長得白白淨淨,一點不像高手,若非他不太會說話,口氣總是幹癟癟的,還真像是出門遊玩的富家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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