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瓊側身躺在床上,看着蹲在床前的女兒,伸出手握住她搭在床沿上的手,“我沒事,就是有點累了,睡一覺就好了,你這幾天也沒怎麼休息,也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
“好,媽,我等下就回去。”張繁縷輕拍着一下母親的手背。
不一會兒,宋瓊便沉沉睡去,張繁縷和蹲坐在床頭櫃上的小白對視一眼,然後她輕輕抽出被母親握住的手,撐着床沿站起身來,彎腰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一下,然後抱起小白,輕輕走出了卧室。
鄭澤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透過陽台的窗戶,看着外面的狂風驟雨。聽見卧室開門的聲音,他站起身向張繁縷迎去,“阿姨怎麼樣了?”
“不哭了,已經睡着了。”張繁縷看着他的眼睛,搖了搖頭她轉頭看向陽台,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幾乎遮擋了所有的視線,“我們也回去吧,這個雨看來是不會停了。”
“好,回去吧。”
張繁縷坐在副駕駛上,側頭看着車窗外,路邊的樹木的枝葉在風中不停地擺動,雨滴彙聚成水流流進路邊的下水道,路上看不見一個行人,也幾乎沒有車輛。
“鄭澤。”張繁縷轉過頭看向鄭澤。
“怎麼了?”他轉過頭看向張繁縷,眼裡充滿了關切。
張繁縷低頭看着懷裡的小白,沉默了一會兒開口問道:“你有沒有覺得我是一個挺冷血的人?”
鄭澤轉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充滿了驚訝和不解,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接打起了轉向燈,緩緩将車停在路邊,雨刮器不再擺動,雨水遮擋了前方的視線,外面的世界模糊不清。
鄭澤側過身子,看着她的側臉,無比認真地說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把這個詞和你聯系到一起,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張繁縷擡頭看向他的眼睛,緩緩開口:“爸他已經走了好幾天了,他走的那一瞬間,葬禮上,他的墓碑前,我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一滴都沒有!”她說着說着低下了頭,語氣中滿是自責。
鄭澤伸出雙手扶着她的肩膀說道:“繁縷,你擡頭看着我。”
張繁縷感受着肩膀上傳來的力,又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
鄭澤收回雙手,繼續說:“我看到過這樣一種說法,當我們面臨他們難以承受的悲傷時,我們的身體會自動觸發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以防止因為過度悲傷而給我們的身體帶來損傷。這種機制會慢慢地把你一下子無法承受的悲傷釋放出來,所以你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刻心中是沒有感覺的,但是呢你可能在某一天,看到某些事物,然後開始痛哭,也許是他的牙刷,也許是他的杯子,也許是她留在梳子上的一縷頭發。”
“真的是這樣嗎?”張繁縷的眼裡有些懷疑。
“是這樣的,”鄭澤點點頭繼續說:“我記得很清楚,我媽走的時候,我一滴眼淚也沒流,我當時覺得我是應該哭的,可是我卻怎麼也哭不出來,那幾天,我就感覺我的心好像麻木了一樣,感受不到任何感覺了。我記得那時候是暑假快過完了,葬禮沒幾天之後就開學了,開學前一天晚上,我就開始收拾第二天要帶去學校的東西了,可是我沒找到我的書包,我就找啊找,然後我就看見它在我媽的房間裡,就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我就走過去。我當時開學要上二年級了,那個書包她在我上一年級之前親手幫我做的,可是我才背了一年就給背壞了。我看見那個書包背從裡面翻了過來,在書包地下那個破洞的地方,有着一塊補丁,針還插在上面,我媽隻縫了那塊補丁的兩個邊,還有兩邊沒縫呢,她就走了。當時我的眼淚直接就流下來了,一直在流,根本止不住。然後我趴在床上,聞着枕頭上她留下的味道,幾乎哭濕了整個枕頭。”
張繁縷看着他眼裡的悲傷,好幾天沒有任何感覺的心有了一種疼的感覺。
“所以你不要那麼想自己了,知道嗎?”鄭澤向她露出微笑。
“嗯,我知道了。”張繁縷用力點頭。
“那我們回去吧,回家好好睡一覺。”
“小白給我吧,你好好睡一覺,醒了要是餓了就來找我。”鄭澤向張繁縷伸出雙手。
“嗯,好。”張繁縷把小白放到鄭澤手上,轉身去開門。
“好好休息。”鄭澤站在門外,看向站在玄關的張繁縷。
張繁縷看着他,微笑着點頭。
就在她準備伸手關門的時候,一道閃電直接照亮了有些暗的客廳,緊接着,“轟”的一聲,雷聲響起,張繁縷整個人顫抖了一下,然後她的手扶着旁邊的櫃子,呼吸加重。鄭澤懷裡的小白也顫抖了一下,直接往鄭澤的西裝外套裡鑽。
鄭澤趕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張繁縷有些顫抖的手,“沒事,沒事。”
張繁縷看着他的眼睛,呼吸漸漸平複,眼裡的驚恐消失。
“要不我進去陪着你吧,睡着就好了,還是你到我那兒去?”
“我去你那兒吧。”張繁縷踩着剛剛換上的拖鞋,直接出了門。
雖然才下午三點多,但是客廳了卻是昏暗一片,鄭澤開門後直接打開了所有的燈,他想要把小白放在地上,卻發現她的爪子死死勾着自己的領帶不放。
“給我吧,我來抱着。”張繁縷從鄭澤手裡接過小白,緊緊摟着她。
“要不你去我房間睡一會吧,我就在旁邊陪着你。”
“好。”張繁縷點頭,剛往前走了兩步,一道閃電又照亮了外面的天空,張繁縷直接定在了原地,看到閃電之後是她最害怕的時候,知道雷聲馬上來了,自己卻又什麼都做不了。可是這個雷卻不像剛剛那個來得那麼快。
鄭澤看着她臉上的驚恐,直接伸出雙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同時大聲說道:“别怕,我在這兒呢。”
張繁縷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的驚恐突然之間消失殆盡了,雷聲“轟”地響起,她還是聽到了,但是卻沒有那種汗毛立起,呼吸困難,渾身顫抖的感覺了。
“好了。”鄭澤松開雙手,“去休息吧,我卧室有降噪耳機。”
張繁縷躺在鄭澤的床上,戴上耳機,把音樂聲音調大一些,然後側頭看着鄭澤,隻見他微笑着,從他的嘴型可以看出他在說:“我在這兒陪着你。”她就這樣側着身子,看着他,懷裡緊緊抱着小白,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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