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檀走到火盆前烤手,腦海中浮現出楊家那孩子瘦小的身影。
“隻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兄長在金明寨陣亡了。”
桌案前的人站起身走過來,他沒着官服,隻是穿了一件青色襕衫,外罩狐皮裘袍,身姿颀長。陽光透過窗子,剛好落在他身上,映得他的皮膚光潔、白皙,鼻梁高而筆挺,一雙眼眸格外清亮,目光更加透徹。
“哪家?”男子開口詢問。
賀檀道:“永安坊楊家。”他剛讓人去拿了文書,準備找一找這個人。
男子卻未加思量,便脫口而出:“楊繹,大名府永安坊人,靜衛軍中任押正,曾奉命固守金明寨,所屬部中軍将為其報軍功,若是那一戰沒有陣亡,現在已是副隊将。”
賀檀想到金明寨的敗仗,不禁皺起眉頭,半晌歎口氣:“你怎麼知曉的?”
男子道:“來的路上,看了兄長攜帶的文書。”
賀檀不禁露出一抹溫暄的笑容,送到他這裡的文書,他都不能記得這般仔細,論博學強記,誰也及不上王鶴春。
賀檀與王鶴春是姨表親,王鶴春父親年輕時被調任西南,母親身子虛弱受不了西南的氣候,留在餘杭養病,那幾年都是賀檀母親照顧兩個孩子,鶴同音“賀”,取這個表字,有與賀家親近之意。
賀檀,鶴春,聽起來就像是兩兄弟,再者這個表字知曉的人不多,賀檀在外這樣喚他,也是為了遮掩他的身份。
賀檀将在楊家見到的情形與王鶴春說了:“我也想過,這把火剛好引得軍巡發現了害人之事,未免有些巧合。”
他剛剛來大名府,組起了這支軍巡兵馬,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探他的底,猜測他來任職的目的。
“但是仔細想想,那孤兒寡母可能走投無路,隻想鬧出點動靜出來,真是有人刻意為之,不免想的太周到了些,方才我瞧着,不似有這般的人在。”
兩個人正說着話,文吏進來禀告,楊家、謝家一幹人等都帶到衙署,陳軍将請了郎中和穩婆,先給那女子看傷。
文吏道:“隻怕那女子的身份不好查明。”
賀檀正襟危坐,神情一肅,靜等下文。
文吏躬身:“那女子什麼都記不得了。”
賀檀皺起眉頭。
文吏也覺得此事棘手的很,下意識地看向王鶴春,這位王先生是與賀巡檢一同來的大名府,應當是賀巡檢的幕僚,來了不過一兩日就将衙署積壓的文書都處置好了,興許他能有什麼好法子。
讓文吏沒想到的是,王鶴春就像沒聽到似的,正向炭盆裡丢栗子,看起來很是閑适。
“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賀檀道,“先帶那女子去看看謝家人,再将謝家人帶去大牢審問。女子記不得了,買她的謝家人應該知曉一二。”
文吏應聲忙下去安排。
栗子的香氣很快就從炭火中冒出來,聞着就很是香甜。
“楊家、謝家都是大名府的商賈,”王鶴春說着頓了頓,“可惜了,那孩子年紀太小,否則他在楊家或許能幫上忙。”
賀檀來到大名府,除了身邊的将士之外,還要在暗中安插人手。朝廷很快就要頒行許多新法度,定還會引來舊黨的反對,能否順利施行很是重要。
不過七八歲的孩子就算再聰慧,也不堪用。
兩個人談論公務的時候,文吏已經将郎中和穩婆引到了内院。
文吏囑咐張氏:“穩婆查驗的時候,你不可多說話。”
張氏應聲。
郎中先給查看了謝玉琰的傷勢,再讓穩婆上前。
“哎呦,這得是多狠的人,才下這樣的手,”穩婆道,“你也是命大,傷的這麼重,還能緩過一口氣。”
方才衙役尋了水,讓謝玉琰梳洗,如此郎中辨傷更容易些,洗掉了臉上厚厚的臉妝和灰塵,露出了那張明麗的面容。
被這麼張臉一襯,脖頸上的掐痕顯得更加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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