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少說。卻說寶玉,因近日林黛玉離去,心中孤寂難耐,不複往日的嬉戲玩耍,每到夜晚,便獨自索然入睡。今夜,夢中忽聞秦氏離世的噩耗,他急忙翻身躍起,隻覺心如刀割,痛不欲生,竟忍不住“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襲人等侍女見狀,慌忙上前攙扶,急切詢問:“少爺,您怎麼了?”又有人提議:“快去禀告賈母,請大夫來診治。”寶玉卻擺手笑道:“不必驚慌,這不過是急火攻心,血不歸經罷了。”言畢,他掙紮着起身,換好衣裳,執意要去見賈母,并立刻前往秦氏府邸。
襲人見他如此堅決,心中雖然擔憂不已,卻又不敢阻攔,隻能默默随他同行。賈母得知寶玉要去秦氏府邸,勸道:“夜深風大,且那地方剛剛有人去世,不幹淨。不如等明早再去吧。”寶玉哪裡肯依,賈母無奈,隻得命人備車,并多派随從護衛,護送寶玉前來。
當寶玉抵達甯國府的門前,一幕悲壯的情景展現在眼前。府門大開,兩側的紅燈籠如同晝夜不歇的守護者,灑下柔和的光輝,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晝。雜亂無章的人群來來往往,似乎每個腳步都在訴說着無盡的哀傷。室内,震天價的哭聲幾乎要将山嶽震撼,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寶玉急忙下車,直奔停放靈柩的屋子。他淚流滿面,痛哭失聲,宣洩出對親人逝去的無限眷戀。之後,他匆匆去見尤氏,卻發現她舊病複發,正蜷縮在床榻之上,飽受胃疼之苦。
随後,寶玉又來到賈珍的面前。此時,賈代儒帶領賈敕、賈效以及其他賈氏家族的年輕一代:賈敦、賈政、賈琮、賈扁(左玉右扁)、賈珩、賈珖、賈琛、賈瓊、賈璘、賈薔、賈菖、賈菱、賈芸、賈芹、賈蓁、賈萍、賈藻、賈蘅、賈芬、賈芳、賈蘭、賈菌、賈芝等人,都已到齊,肅立在悲傷的氛圍中。
賈珍淚眼朦胧,宛如淚人一般,對着賈代儒及其他族人哽咽道:“家中大小無不知曉,我這媳婦賢淑勝過兒子十倍。今她仙逝,我長房恐絕後矣。”語畢,再度泣不成聲。
衆人連忙勸慰,言辭間充滿同情:“人已駕鶴西歸,淚水亦不能複生。咱們還需商議如何妥善安排後事為要。”
賈珍拍手歎息,悲痛中帶着堅決:“安排事宜?無非是傾盡我所有,盡力而為!”
正當話語間,秦業、秦鐘以及尤氏的親族和尤氏姐妹們紛至沓來。賈珍随即吩咐賈瓊、賈琛、賈璘和賈薔四人熱情接待來賓。他一邊安排人手去請天監陰陽司擇定吉日,最終商定在四十九天内舉行喪禮,自亡者辭世之後的第三天開始。在這四十九日裡,特别邀請了一百零八位禅師在大廳内進行大悲忏儀式,以超度那些逝去的和未盡的靈魂,希望以此減輕死者的罪孽。
此外,在天香樓上另設一壇,由九十九位全真道人主持,連續進行四十九天的解冤洗業醮儀式。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将靈柩安置在會芳園,在那裡,五十位德高望重的僧侶與五十位道教高人共同舉行七天一輪的法事,為亡魂祈福。
至于賈敬,得知長孫媳婦的離世,他卻因一直追求的飛升夢想而顯得漠不關心。在他心中,回家參與紅塵俗事無疑會讓他多年修煉的功夫付之東流。因此,他将喪事完全委托給了賈珍,自己并不插手,任憑後者全權處理。
賈珍,在察覺到他的父親對家中事務的放任态度之後,便更加放肆地沉溺于奢侈之中。一次,在選擇棺木的過程中,他發現幾副杉木闆材均不滿足他的要求。恰在此時,薛蟠前來吊唁問,并注意到了賈珍對優質闆材的搜尋。
于是,薛蟠便向賈珍推薦道:“我們木材店裡有一副特殊的闆材,名為‘樯木’,它源自遙遠的潢海鐵網山。這種木材制成的棺材能夠曆久彌新,永不腐壞。這副闆材原本是為已故的義忠親王老千歲準備的,但由于他的突然去世,這副闆材便未曾使用過。如今,它仍舊封存在我們的店内,無人敢于出價購買。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讓人将其送來。”
聽聞此言,賈珍心中的喜悅溢于言表,他立即命令手下将這副闆材運來。當闆材終于呈現在衆人面前時,所有人都被它的非凡品質所震撼。隻見這副闆材厚實達八寸,其紋理宛如精雕細琢的槟榔,散發出一種令人陶醉的檀麝香氣。輕輕敲擊,其聲若金玉般悅耳動聽。在場之人無不對此棺木贊歎不已,紛紛稱奇。
賈珍見狀,好奇地問道:“這副棺材價值多少?”薛蟠聞言,微微一笑道:“若是拿出一千兩銀子,恐怕也難以買到如此寶物。何必談論價格呢?隻需賞給他們些許工錢便足矣。”賈珍聽了這話,感激涕零,連忙命人開始解鋸、糊漆。
然而,就在這時,賈政卻勸道:“此物恐怕非凡人所能享用,還是用上等杉木來殓吧。”這番話讓賈珍心中一陣不悅,他此刻恨不得能替秦氏去死,又怎能聽得進這樣的話呢?
忽然傳來了一陣悲恸的哭泣聲。那是出自秦氏之丫鬟瑞珠,因深受主人辭世之痛,竟也投身于柱下,追随而去。這忠心的舉止令全族為之動容,無不感歎其情深意重。
賈珍,作為家族之首,感佩其忠誠,遂決定以孫女之禮為瑞珠舉行隆重的葬禮,将她安放在會芳園的登仙閣下。而另一位小丫鬟寶珠,在見到秦氏離世之際,無子嗣留下,心中湧動着無盡的哀愁,毅然決然地願意承擔起為義母送終的責任,誓言要為秦氏駕靈摔喪。賈珍對寶珠此舉感到無比欣慰,立即吩咐下去:“從此之後,大家都得稱呼寶珠為‘小姐’。”
于是,在靈堂前,寶珠按照未婚女子的喪禮,悲痛欲絕,凄婉的哭泣聲令人心痛。整個家族,上至家族長輩,下至仆人婢女,都遵循着古老的家規禮節,不敢有絲毫差池,以最為莊重的方式表達對秦氏和忠心丫鬟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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