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唱完畢,還要唱副曲。警幻見寶玉無精打采,不禁歎息:“真是個癡兒啊!竟然還未能領悟!”那寶玉忙止歌姬不必再唱,自覺心醉神迷,請求休息。警幻見狀,遂命令撤去宴席的殘羹剩肴,親自引領寶玉來到一處香氣襲人、绮麗異常的閨房之中。這裡的布置與陳設,無一不是寶玉從未見過的奢華之物,每一樣都透露着力所能及的富麗堂皇。
更令寶玉震撼的是,室内竟有一位女子靜坐其中。她的容顔鮮豔而妩媚,讓人不禁想起寶钗;而她那飄逸的姿态,輕盈如同舞動的柳枝,卻又宛如另一個世界的黛玉。
寶玉的目光一時無法移開,心中湧起無盡的驚奇與疑惑,突然聽到警幻道:“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都被淫穢的纨绔子弟和流蕩女子玷污。更可恨的是,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都以‘好色不淫’為掩飾,又以‘情而不淫’為自己辯解,這些都是掩飾自己的虛僞之語。好色即是淫,知情更是淫。因此巫山雲雨之會,都是由對美貌的欣賞和對情感的迷戀所緻。我所愛你之處,是因為你是天下古今第一的多情種子!”
寶玉聽得警幻仙姑的話,心中一驚,急忙辯解道:“仙姑您誤會了!我之所以不願埋頭書卷,是因為家父母的期望重如山嶽,時刻提醒着我不能沉溺于‘淫’字。更何況,我年幼無知,對于所謂的‘淫’究竟為何物,實在知之甚少。”
警幻仙姑微微一笑,語重心長地說:“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淫’雖然是一個概念,但其内涵卻千差萬别。世間那些縱情聲色的人,他們隻是沉溺于表面的容貌之美、歌舞之歡,無休止地追逐肉體的快感,恨不得将天下美女盡數擁入懷中,滿足一時的欲望,這些人不過是皮囊之下的蠢物罷了。
而你,天生便帶着一種純真的癡情,我們将其稱之為‘意淫’。‘意淫’這種情感,隻可會心領悟,無法言傳;隻能心靈感知,不可言說。你獨有這份情感,在閨閣之中,固然能夠成為知己良朋,但在現實社會的洪流中,恐怕會顯得格格不入,招來無數的嘲諷與白眼。
如今,既然遇到你祖宗甯國公和榮國公,并且得到他們的深切囑托,我怎能眼睜睜看你獨自為我們閨閣增光添彩,卻在世間被遺棄?因此,我特地引導你來到這裡,讓你在靈酒的陶醉、仙茗的清新、妙曲的警醒中,領略到不同凡響的愉悅。
我還将把我的妹妹,名叫兼美、字可卿的佳人,許配給你。今夜,就是你們結為連理的大好時光。你所體驗到的,不過是這幻境中的一抹風景而已,若是置身于塵世,那份情感又将如何呢?
從此以後,願你能解開心中的迷團,悟出前塵往事的真谛,将你的精力和時間,投入到真正有意義的事業中去。”說罷,警幻仙姑便悄無聲息地傳授給寶玉雲雨之事的秘密,将他輕輕推入紅帳之中,默默地掩上房門,留下寶玉與可卿,共赴巫山雲雨,享受他們的甜蜜時光。
在那朦胧而迷離的夢境深處,寶玉仿若遵循了警幻仙子的神秘囑咐,他與可卿在雲端之上、巫山之畔,缱绻交織,情意綿綿。随着每一日的流逝,他與可卿之間的情感如同纏繞的藤蔓,越發地難以割舍,他們彼此的心被柔和的情愫和甜蜜的低語緊緊相扣。
那天,警幻仙子攜同寶玉以及可卿仙子,三人結伴遊曆到了一片荒蕪之地。他們目睹了遍布的荊棘和荒莽,仿佛狼與老虎在此建立了它們的王國,兇猛共舞。轉瞬間,一條寬闊洶湧的大河橫亘眼前,河水深邃且漆黑,如同夜幕降臨一般,而河上并無橋梁可以通行。
正當寶玉準備探索前方時,警幻仙子的聲音突然響起,充滿了急迫:“寶玉,切勿前行,速速回頭,此路不通!”寶玉立刻止住步伐,滿是困惑地追問:“我們究竟來到了何處?”
警幻輕聲而神秘地答道:“我們現在站立的地方名為迷津,一個危險莫測之地。它的深淵無法測量,其廣闊無際如同千裡之遙。在這險惡的河流中,無任何船舶能夠穿行,唯獨一隻簡陋的木筏孤零零地飄蕩。木筏由神秘的木居士掌舵,忠誠的灰侍者撐篙。
這對奇特的搭檔不為金銀所動,唯有遇到緣分深厚的旅者,方才會渡他過河。今日我們的偶遇此地,若你不幸落入這深不見底的水潭,那便枉費了我此前苦心婆娑、以情啟道,堅守理智和情感的諄諄教誨。”
寶玉正欲回答,卻聽河中水聲轟鳴,宛如雷霆貫耳,接着一個如夜叉般的怪物從黑暗中竄出,直沖他們而來。恐懼頓時籠罩了寶玉,他的汗水像雨點般灑落,同時失聲尖叫着尋求援助:“可卿,救我!可卿,救我!”驚慌之中,襲人、媚人等迅速圍攏過來,紛紛伸手扶持,溫柔地安慰他:“寶玉,别害怕,我們都在這裡!”
秦氏,在室外偶然聽見異動,急忙輕盈步入房内,一邊輕聲囑咐侍女們:“千萬留心,别讓那些調皮的小貓小狗打起架來。”而此時,寶玉的口中不斷呼喚:“可卿,快來救我!”這聲音充滿了困惑和渴望。秦氏心中泛起了層層疑雲,她自語道:“在這深宅大院裡,我的小名是個秘密,他怎得在夢中呼喊出來?”正是:
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癡。
(在夢境的纏綿悱恻中,究竟是與誰的魂魄悄然貼近?
曆經千載,唯有我獨自陶醉在這情感的迷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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