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敢情好,隻要她點頭,我立馬拉家去。&rdo;梅楷順着姑姑随意這麼接,其實心說有這等好事兒的話,多躺幾回車轱辘也心甘情願了。姑姑偷偷瞄了眼他癟平的左腿,不禁紅了眼圈,等他身子恢複了些能動了,這事兒瞞不住的那天,不曉得會咋樣?坐在門外家屬休息區的孔岫目光呆滞的盯着窗外的炎炎烈日,受高溫炙烤的樹葉蔫裡吧唧的耷拉在枝頭,知了連成片此起彼伏的吱哇叫得歡實,就好比她的這個夏天一樣過得那麼不平靜。回憶起當初她和梅楷巧遇重逢的情景‐‐他幫她躲過&ldo;陳世美&rdo;的&ldo;追殺&rdo;;他誤會她跟&ldo;陳世美&rdo;有一腿還吃醋;後來他爆&ldo;陳世美&rdo;的醜事兒替她報仇,現在又為救她被&ldo;陳世美&rdo;撞殘廢……那時的自己怎麼就那麼不安分?又不是年少不知愁知味的人,還硬幫朋友強出頭,惹了不該惹的人,不然也絕不會連累他,害他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肖韌罵她做,真沒罵錯,她的确太他媽做了!&ldo;沒關系,隻要我的腿沒斷,總有一天追到她。&rdo;曾經的信誓旦旦卻一語成谶,孔岫把臉埋進雙掌,壓抑的嗚嗚哭了起來,為什麼在我們最美好的時候,我沒有及時抓住你呢?難道這就是上天給她的懲罰?icu的門無聲滑開,梅姑姑疾步走出來,迎上一對面色陰郁的中年男女,含着哭音道:&ldo;大哥,你總算來了。&rdo;肆伍回梅向波看着妹妹,冷冷的說:&ldo;哭有什麼用?又沒人要他逞英雄,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rdo;&ldo;你怎麼能這麼說兒子呢?&rdo;旁邊爬牆到肖家當後媽的蘇欣頂着兩隻哭腫的大紅眼,沒好氣的數落前夫。梅向波這一路看夠了女人的眼淚,秉性剛毅的他再也承受不來多一滴滴的淚水,人沒死也得給這些個女人哭死,喉嚨裡逼出一聲冷哼,兩個原來還哭得滴滴答答的女人馬上一抖,消停了。&ldo;大夫怎麼說的?&rdo;梅冬梅答道:&ldo;早上剛醒,渡過觀察期沒事的話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rdo;&ldo;嗯,我進去看看。&rdo;梅向波說着往門裡走,感覺蘇欣跟在後頭,他頓住然後說:&ldo;你在這兒呆着。&rdo;蘇欣怪聲問:&ldo;為什麼?&rdo;&ldo;給梅楷留口氣活命。&rdo;&ldo;……&rdo;蘇欣目光中流露出怨毒的恨意,可惜梅向波毫無所覺,或者說明顯的故意忽略。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孔岫迅速調整好情緒,覺得應該過來跟梅楷的家人打聲招呼,沒等她開口姑姑指着她說:&ldo;呶,她就是那個姑娘。&rdo;蘇欣面無表情的瞥來一眼,孔岫起身颔首,&ldo;阿姨你好。&rdo;蘇欣年輕時一定非常美,渾身上下散發着迷人的氣質,即使如今徐娘半老,依然風韻猶存,梅楷的樣貌卻沒繼承她多少,看來他随父系那邊比較多,梅家人的基因隔代換男生男相了。&ldo;嗯。&rdo;蘇欣随意的應了聲,态度倨傲。孔岫身心疲憊,實在拿不出多餘力氣顧及别人的感受,既然不受待見幹脆走開,省得留下來惹白眼,她對姑姑說:&ldo;你們坐一下,我去洗把臉。&rdo;姑姑現在好比走在天平上,就怕稍有不當便左右失衡,孔岫說是說會照顧梅楷一輩子,可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她跟梅楷沒名沒分的呢?這幾天在興頭上人還能呆得住,未來日子一長她能一直熬下去嗎?另外梅楷那兒也是一大麻煩,過明天他得知自己成了殘廢,指定不願接受孔岫,那家夥鬧起來絕對媲美第三次世界大戰!所以在&ldo;大戰&rdo;爆發的前夕一邊得哄好了老侄兒,一邊還不敢得罪孔岫。&ldo;行,快去收拾收拾,打精神,待會兒進去别讓梅楷瞧出你又哭了。&rdo;&ldo;是,我知道。&rdo;孔岫按按眼窩,酸酸脹脹又熱又癢的,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這會兒的她糟透了。等孔岫一離開,蘇欣說道:&ldo;瞅她那樣兒倒是挺乖巧的,不過怎麼招惹上仇家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呢?&rdo;&ldo;哎,具體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你也知道娛樂圈很複雜,多半得賴肖韌那小子,他自己都說是他把人給拉到路邊談事兒,給那壞蛋有機可乘。&rdo;姑姑提起肖韌一肚子火,梅楷動完手術就不見人影,不聞不問的。肖韌是蘇欣的軟肋,她立刻護短道:&ldo;這怎麼能全怪在肖韌身上?他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rdo;姑姑望着前任嫂子撇了撇嘴,&ldo;二十幾歲的大小夥兒再涉世未深也該知輕重,懂事的話大學畢業就老老實實回老家去,幹嘛跑來給梅楷添麻煩?&rdo;&ldo;嘿?你這話怎麼說的,什麼叫給梅楷添麻煩啊?&rdo;&ldo;梅楷左腿沒了!他是個廢人了!&rdo;姑姑高聲尖叫,&ldo;你這當媽還知不知道心疼呀?!&rdo;蘇欣怔怔的瞠大眼,半天說不出話,姑姑又氣又怨,梅楷有爹媽等于沒爹媽,沒一個真正關心他的,年輕輕就出來獨自一人闖蕩,十幾年下來不愛着家也不想成家為的什麼?&ldo;姑姑,梅楷的一條腿是沒了,但他絕不是廢人。&rdo;去而複返的孔岫扶住姑姑的肘子帶到休息區坐下,&ldo;你别擔心,我孔岫說一不二,隻要有我在保證他廢不了。&rdo;姑姑一陣鼻酸,這孩子心眼明,即使什麼不說她也摸透了她的心思,崩着的那根神經蓦然一松,摳緊孔岫的手說:&ldo;有你這句話姑姑很感激,不過往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萬一到時候梅楷不想耽誤你要你走人,你盡管大大方方的走,因為你不欠咱梅家什麼。&rdo;&ldo;不對,姑姑。&rdo;孔岫搖頭,&ldo;不是我欠梅家,是梅家欠我。&rdo;&ldo;啊?&rdo;姑姑聽完傻了傻,怎麼反倒變成梅家欠她的了?&ldo;你們老梅家的兒子欠我一個婚禮。&rdo;…………梅楷的臉色得跟床單一樣白,自打蘇醒後撕裂般的痛楚狠狠的折磨着他,特别是左腿,他猜那腿估計是斷了傷得挺厲害,小時候他因為貪玩折過手臂,比那感覺更難受。他一口粗一口細的喘,過去常聽人說&ldo;痛死人&rdo;,果然痛起來真的會死人,早知如此還不如别醒過來,最好一覺睡到傷口痊愈,免得像現在這樣生不如死……腳步聲輕輕響起,他不假思索的說:&ldo;護士啊,麻煩給我打點鎮定劑讓我睡了吧。&rdo;&ldo;很痛嗎?&rdo;&ldo;爸?&rdo;梅楷驚訝的扭頭看,盡管來人同樣穿着無菌服戴大口罩,不過仍是一眼認出他那忙得常年神龍不見首尾的父親。梅向波盯着兒子失去左腿的下半身,先前強撐着的冷漠瞬間被擊潰,他這兒子雖然談不上什麼&ldo;天之驕子&rdo;,但至少還算出類拔萃;雖然他們的感情并不親近,但至少血脈相連……站在為人父的立場上面對兒子忽然的殘缺,鐵腕了一輩子也不得不向老天爺認輸,老梅家非要有一人要遭罪,為什麼不是自己呢?梅楷不了解一場小小的車禍何以把老頭子驚動了來?他把原因歸咎到喜歡大驚小怪的姑姑身上,于是無奈的歎氣,忍着傷痛說:&ldo;沒什麼大不了的,動完手術的人都得進這兒來觀察,别被門口挂着的牌子吓着了,你瞧隆胸的躺我隔壁呢。&rdo;梅向波掩飾好悲傷,拖來張椅子坐下,&ldo;聽說你出事的時候肖韌也在場,你跟那姑娘到底什麼關系?怎麼參合進去的?&rdo;&ldo;我見義勇為呀老頭,說參合也太難聽了。&rdo;&ldo;沒那麼簡單吧?&rdo;梅向波淡淡的問:&ldo;你喜歡她?&rdo;梅楷閉上眼睛勾唇淺笑,&ldo;怎麼着,你剛才在外面見着她了?&rdo;&ldo;沒見着,你媽和你姑碰頭就哭,我哪有那閑心。&rdo;梅楷猛的張開眼,&ldo;你們搞什麼鬼,怎麼我媽還來了?&rdo;&ldo;知道你不高興見她,沒讓她進。&rdo;&ldo;這管什麼用?明天我一換病房能攔得住她嗎?一準給她煩死。&rdo;梅向波不願多說什麼,憑這孩子的機靈勁兒,過會兒就該琢磨出其中蹊跷,&ldo;煩也得受,她是你媽。&rdo;梅楷不吭聲了重新閉目假寐,而梅向波少有跟兒子溝通的經驗,縱使現在有千言萬語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希望他們父子倆能回到過去,好好的敞開心扉聊一聊,不用到了這無法挽回的時刻,默默相對無言……梅向波靜靜打量着兒子,當目光落到他那插着針頭的手背時,似有自我意識的手伸過去,想幫他揉揉烏青的地方,可臨要碰到豁然打住,這個陌生的動作會驚擾梅楷自然不消說,最重要的是他該怎麼解釋突來的親昵?又坐了片刻,感覺梅楷睡了,梅向波悄然起立離開,出門外便發現倆中年婦女圍着一小姑娘嗚嗚哭得蕩氣回腸,馬上猜到這就是兒子舍身救下的女娃。簡簡單單梳了個馬尾辮,穿着t恤牛仔褲,模樣倒生得沒話說不過身子單薄了點,完全不是梅楷之前喜歡的類型,樸實無華得像剛邁入社會的大學生。孔岫正茫然無措中,她一說完梅楷欠她個婚禮,蘇欣突然就崩潰了,奔過來抱着她就嚎啕大哭,姑姑和人比賽一樣也放聲痛哭,一會兒她兩邊肩膀涼涼的濕透了,兩隻手忙碌的拍拂她們,勸了半天工夫二位大媽的眼淚還是奔騰得猶如黃河泛濫滔滔不絕,擡頭想換口氣卻瞄到梅向波,他一臉探究的盯着自己,孔岫尴尬的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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