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賭坊本就是開門迎客的地方,自己想要踏入這個門,又不是他謝安拽着脖領子扯進來的。輸了赢了,與他何幹。而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一路上,不住有人彎身與他行禮,謝安目不斜視走過,心裡竟隐隐有幾分痛快。家裡那丫頭片子對他好心當成驢肝肺,可到了外面,有的是人小心翼翼巴結着他……真是不識擡舉。
旁邊架子上放着盆蘭花,橘紅色開的正盛。
謝安路過時順手揪下來,攆在指頭間狠狠搓了搓,想着那會兒琬宜跟他說過的話,鼻子裡哼了哼,“話不投機……爺肯跟你有話兒便就不錯了。還投機,投什麼機,丫頭片子……”
春東從裡頭出來,手裡拿着個紅盒子。瞧見他靠在欄杆上對着朵花搓圓捏扁的樣子,愣了下,接着便笑着打招呼,“哥,來這麼早。”
謝安淡淡點頭,把手裡的碎屑撲掉,瞅他一眼,“手裡拿着什麼?”
“镯子啊。”見謝安眼裡有興味兒,春東賊眉鼠眼拉着他倒門後面,打開給他看,“紅翡翠,瞧這水頭多好,金貴着。”
謝安扯扯嘴角看他,“屁,你懂什麼水頭不水頭的。”
春東不嫌他掃興,猶自樂着,把盒子收起後寶貝地揣進兜裡,“我是不懂,翠翹懂就行。反正給她買的,這不昨個兒沒去看她嗎,生氣了,跟我鬧呢,得買點東西哄一哄才好。”
翠翹是珠翠樓的當紅,據說姿容豔麗非凡,能歌善舞,是春東的老相好。翠翹剛出來時就是春東買的,那時候她什麼都不明白,也不會看金主的貴賤,盡心盡力地伺候,兩人一拍即合。雖說幾年過去各自都混出了番名頭,但卻一直藕斷絲連着,見面依舊郎情妾意。
對此,謝安半點領會不了。他揚了揚下巴,問春東,“你怎麼就那麼喜歡她?”
春東笑的意味深長,“哥,你沒體會過女人的好處,自然不明白,兄弟理解。什麼叫身嬌體軟,莺歌燕啼,什麼叫十指纖纖,柔情蜜意……跟你說也不明白。”
謝安“嗤”了一聲,回想起琬宜給他斟茶時的樣子,雪白柔胰,發尾輕柔帶着淡淡香味……他按了按額角,諷他,“我看你才是不懂。一個歌妓,有什麼好,哪抵得上個平凡良家姑娘。”
春東摸摸鼻子,“哥你竟講笑話,良家姑娘,哪個看的上咱們。”
謝安動作一頓,猛地偏頭瞧他,春東被看的心裡發毛,鼓着勇氣又問一句,“就算真有看上你的,也沒見你稀罕啊?你數數,因着折騰,你被退了多少親事。以前那個趙家姑娘,還有李家姑娘……前幾天還有個張家姑娘?”
謝安似笑非笑看他一會,腳猛地踹他小腿上,臉子撂下來,“趕緊麻溜兒給爺滾。”
春東被吓了一跳,趔趄下,趕忙護住懷裡的盒子,往樓下跑。剛過拐角,又被謝安叫住,他猶疑一下,問,“你那什麼紅翡翠,哪兒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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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房裡的炕沿上,謝安對着燭火看着他手裡的小盒子,覺得自己有點蠢。他當時許是鬼迷心竅了,要不為什麼腦子一熱花了三十兩銀子買了這麼個東西。
光亮下,翡翠裡頭光華流轉,有些刺眼。謝安看了半晌,随手扔在一邊,按按眼角,嘟囔了句,“什麼破玩意兒,又貴又醜,晃得爺眼睛發花。”
安靜待了一會,他心裡煩,蹬掉了靴子躺在炕上,雙腿交疊。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外面傳來潑水的聲音,嘩啦一下,把他忽的驚醒。謝安坐起身,緩一會神,耷拉着鞋往外頭走。
推開門,冷風灌進來,他穿着薄衣裳,手伸到頸後面摸摸脖子。琬宜站在他對門的門口,正抱着個盆子,溫言笑着同楊氏說話。聲音細細碎碎的,被風刮的支離破碎,謝安聽不清。
不多會,楊氏轉了身,謝安心裡一驚,趕緊退後一步帶上門,避開她的視線。等重新被屋子裡的溫暖包裹,他才意識到,他又沒做虧心事,躲什麼?
舌頭舔過齒後,謝安瞟一眼躺在桌面上發光的紅镯子,指尖搓了搓,過去揣進袖子裡。
他靠着牆,閉眼想着,得了吧,跟個女人置什麼氣,爺們兒一點,大不了出點血送點東西就是了。況且他酒後失态在先,總是理虧的。
再等了會,正房的燈滅了,謝安瞧了眼,再次出了門。他往對面一看,西偏房的燈也滅了,屋子裡靜悄悄的,想必是睡了。
摸了摸袖子裡的镯子,謝安腳踏出去,輕輕拍了拍琬宜的門。
裡頭很快有了回應,一如既往的溫婉嗓音,聽的人心裡頭暢快,“來啦。”
謝安叉着一條腿站着,手指拂過唇瓣,忽的想起來早上時候春東對女人的形容,“莺歌燕啼”。這四個字,想想就覺得聒噪,還不如說叫“春風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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