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兒……”她微垂雙目,心有一恸,一絲鮮血自唇角徐徐蜿蜒而下:“不錯,是我下了緻命的鸩毒,可是皇後自己也早在藥裡下了毒藥,不過是毒不死人罷了,青兒若服下暫時也看不出什麼異狀,可那藥損人心智,青兒長大之後也會變得跟殊兒一樣……還有殊兒,我懷殊兒的時候誤服的那劑堕胎藥其實也是皇後命我的侍女下的,她還把罪推給李妃,好個一箭雙雕……既然如此,我便索性在青兒的藥裡下鸩毒,讓這狠毒的女人早些得到報應……”完顔晟蹙眉問:“你又怎會知道她這些事?”“你們會買通我的人,卻想不到我也能學會這招麼?”玉箱淡淡掃視完顔晟及宗磐,微揚的雙眉銜着分明的鄙夷:“你們金人也會賣主求榮。”完顔晟與宗磐對視一眼,額上幾欲迸裂的青筋顯示了他們漸升的怒氣。“娘。”異樣安靜的殿内忽然響起一聲稚嫩的呼喚聲。衆人聞聲尋去,卻見發出此聲的竟是躲在角落處的乳母抱着的殊兒。玉箱亦訝異,這是殊兒首次開口說話,且是喚她。殊兒自乳母懷中掙紮而下,邁着不穩的步伐蹒跚着朝玉箱走來,小口中仍一聲聲練習般不停地呼:“娘,娘,娘……”玉箱微微笑了,朝他伸出右手:“來,殊兒……”殊兒繼續一步步走近,玉箱的笑意亦加深,臉上漸有了一抹明朗的光彩……“噌”地一聲,是利刃出鞘,随即銀光如閃電橫空,一揮而下,激起一片血光。鮮血濺入玉箱眼中,她下意識地閉目,耳邊響起的是柔福的悲呼,待睜開眼時,她看見的是倒在血泊中頭頸被刀砍斷的殊兒——那幼小的孩子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最後的呼喊。隻一瞬間,最後一絲血色自臉上褪去。柔福緊摟着她,柔福的淚滴在她發際,而她無語,亦無淚,隻怔忡地凝視血泊中的兒子。宗磐神情倨傲地拭了拭佩刀上殘留的血迹,再對完顔晟一欠身:“父皇,我殺了這個賤人的兒子,你不會怪罪我罷?”完顔晟大手一揮:“無妨。這南朝女人的孽種留下早晚也會成禍害,何況還是個傻子!”玉箱忽地直身坐起,俯身以手摸了摸面前的殊兒,然後引回手,看看滿是鮮血的手心,靜默片刻,再徐徐轉過将血紅手心朝外,盯着完顔晟,一字一字,清楚而決絕地說:“我死之後,必為厲鬼,徘徊于上京宮阙間,無論晝夜。等着看比女真更野蠻的鐵蹄踏破金國江山,等着看你們金人為奴為婢、身首異處,遭受比宋人更悲慘萬倍的痛楚!”宗磐怒不可遏,亮出佩刀,就要砍下,但被完顔晟一擋,冷道:“朕會命人把她拖出去,在宮門外裸身淩遲處死。”“瑗瑗……”玉箱似虛脫般重又倒地,卻依然鎮定地睜目看柔福,捏了捏她的手,仿若鼓勵地笑笑。柔福噙着淚,鄭重點頭,然後雙手握住玉箱胸前的刀柄,猛然拔出,再在衆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高高舉起刀,用盡全身力揮下,整段刀刃,完完整整地沒入玉箱體内,不偏不倚,所刺之處,是玉箱的心髒。玉箱全身一震,旋即恢複甯靜神态,默默躺着,連一聲呻吟也無。雙目半晗,眼波迷離地投向上方,似透過那積塵的穹頂看到雲外三春明迷、紅塵缱绻,她微笑,帛裂玉碎的美是她最後稀薄的快樂。死亡的迫近使她不堪重負地側首,雙睫一低,一滴清亮的淚自目中零落。“爹……”她輕輕地喚。那是她遺于世間最後的聲音。14夜闌柔福把刀拔離玉箱身體,整理好她的衣服與微亂的發,讓她以安詳端雅的姿态躺着,自己默默跪在她身邊,久久凝視着她。一道灰色陰影漸漸趨近,擋住柔福面前光線,她擡頭,完顔晟指向她的劍刃在她臉上映出一道寒白的光。她直視這魔般男人,毫無懼色,無盡恨意點燃眸中冰冷烈焰,她從容而堅決地再度握起身邊猶帶血痕的銀刀,站起身,揚起手,一粒刃上血珠陡然驚落,刀尖亮了亮,随即急揮而下,刺向自己的腹部……一支有力的手及時截住她的腕,另一手迅速奪過她手中的刀,抛于地上一腳踹開,宗隽順勢從柔福身後将她一把箍住,她下意識地掙紮,他便加大束縛她的力量,并騰出一手緊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任何話。完顔晟不垂手中劍,依然指向他們,微微擡了擡下颌,冷道:“宗隽,讓開。”宗隽并不放手,亦未移一步,對完顔晟說:“郎主,此事與她無關,請放過她。”“無關?”完顔晟一哂:“她是趙妃姐妹,又常與趙妃來往,謀逆之事她也難脫幹系,何況又在殿上做出這等嚣張行徑,刺死趙妃讓她早得解脫,你說,朕饒得了她麼?”宗隽正色道:“她雖是趙妃從姐妹,但素不喜趙妃平日作為,已久不與其往來,謀逆之事她半點不知。她本性純良,做出今日之事全是出于姐妹親情,且其行為一未危及大金,二未傷及龍體,郎主有天子胸襟,必不會把這小女子這點不敬放在心上。”當下情景令宗磐想起昔日與宗隽争奪柔福之事,便頗為不快,有心落井下石,在完顔晟身邊側目瞧着柔福開口道:“這女子目光狠毒,更甚于趙妃,隻怕将來會做出些更禍國殃民的事,不如早早殺了幹淨。”“她隻是我一姬妾,手無縛雞之力,能做出什麼大事來?”宗隽力辯:“郎主若放過她,我自會将她鎖于府中懲治管教,以後讓她遠離宮禁,若她以後再觸怒郎主,宗隽願以死謝罪。”完顔晟并不理睬,隻重複那句冷硬的話:“宗隽,讓開。”宗隽搖頭,而柔福始終不斷掙紮,兩足狠狠在宗隽身上亂踢,想使他放開她,被捂住的嘴裡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聲音,宗隽心知那必是些咒罵痛斥金人的言語,更不敢有一絲松懈,牢牢鎖住她的嘴,極力護住她系于一線的生命。完顔晟再不多說什麼,振臂挺劍,朝宗隽摟住的柔福胸前刺去。宗隽不及多想,立即摟緊柔福背轉身向一側閃避,但劍已逼近,終究無法完全避開,那劍便一下刺在宗隽的右臂上。他一痛之下身體不禁顫了顫,卻仍不放開柔福。完顔晟引回劍,看了看劍尖宗隽的血,歎道:“當年随先帝滅遼的八太子完勝而歸,也不曾被遼人傷及分毫,不想如今竟會為一個南朝女人不惜以命相搏。”宗隽淡淡一笑,還以身擋住柔福:“她是我的女人,又沒犯不可饒恕的罪過,我為何不救?”柔福暫時靜默,兩行淚倏地墜下,分别滑過宗隽的手背與手指,他覺察到那液體溫度灼熱,便像是被燙了一下,心底忽然微微一震。柔福又開始不甘地掙紮,不住左右轉首想擺脫他手的控制,他歎了歎氣,不顧手臂上流淌的血,堅持一手箍住她腰,一手緊捂住她口鼻,不讓她發出任何聲音。他加大的力道減少了她所能呼吸到的空氣,郁結于心的怒氣燒火了臉龐卻找不到傾吐之處,她漸漸不支,手腳發軟,意識漸模糊,終于窒息。她在夜半醒來,周遭漆黑,感覺陰冷。她伸手以探身邊物,卻觸到一人。他當即坐起,握住了她的手。那熟悉的觸感,和這人身上熟悉的氣息使她瞬間明白他是誰。她呆了呆,問:“我是不是死了?”他說:“有我在,你不會死。”她睜大眼睛想極力看清周圍環境,但一絲光線也無,令她被迫放棄這個嘗試,垂目問:“這是什麼地方?”他平靜地告訴她:“宮中牢獄。”逐漸想起不久前發生的事,她倒也不詫異,惟想起他時才又不解地發問:“你怎麼也在這裡?”他在黑暗中笑了笑:“如果我不在這裡,我不敢保證你還能從這裡出去。”完顔晟始終不肯放過她,即便見他不惜流血相護,亦稱要将她收監治罪,而他知道将施加到她身上的任何刑罰對她來說都将是毀滅性的災難,此刻離開她,就等于放棄了她,所以他決定随她留下,那怕是留在宮掖間的囚所中,他會有時間去想怎樣把她平安帶走。她便沉默,須臾忽然驚問:“我的姐妹們呢?她們被放出宮了麼?”他有片刻的躊躇,不知是否該告訴她真相,握在手心的她的手許久也仍冰涼。她執着地追問,他終于還是照實說:“郎主說凡平日與趙妃往來密切的趙氏女子都要株連問罪,你那些姐妹,大半被縛于庭院中,以棒敲殺。”深黑的夜令他無法看清她此時的表情,而室内一片寂靜,她未發出任何聲音。他以手去探,才發現她的臉上已滿是淚痕。她惱怒地側首避開他的輕撫,道:“你何苦救我?這樣的日子多活一刻也是折磨。”“一定要找個救你的理由?”他想想,微笑道:“我還想喝你點的茶,你的小命,你自己不知道珍惜,那我隻好替你珍惜。”她又久久不說話,隻埋首于膝上,隐有啜泣聲傳出。如此良久,他撫了撫她的頭發,發現她在微微顫抖,便問:“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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