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南蠻子,”金人頭上青筋凸現,貌甚兇狠:“竟敢勾引我的女兒!”山丘上的柔福看得失色,急問宗隽:“那人是誰?這裡是……韓州?”宗隽點點頭:“那人是韓州守臣阿離速。”趙楷以袖拭去臉上滲出的血珠,淡視這咄咄逼人的金将,笑容不改:“佳人投我以木桃,故我報之以瓊瑤,何罪之有?”這話阿離速聽不懂,卻也懶得細究,怒道:“休要狡辯,今日若不把你活活打死難解我心頭之恨!”言罷揚手又是一鞭。柔福大驚,拉着宗隽道:“你快去命他住手,不許他傷我楷哥哥。”宗隽倒頗平靜,朝右一望,道:“有人來了。”柔福順他目光看過去,見右路道上有一少女馭着一棗紅小馬飛馳着趕來,一身紅衣衣袂翻飛,額上束發的發帶上鑲着紅色寶石,似一簇燃燒着的火焰随風飄至眼前。“不許傷他!”她一路高呼着馳至阿離速與趙楷跟前,當即揚身下馬,想也不想便撲向趙楷,摟着他脖子,以自己身體生生為他擋住了阿離速再度揮下的一鞭。一記馬鞭打裂她背上幾層衣衫,露出的肌膚上受傷的痕迹令阿離速愣了愣,然後在馬背上坐直,厲聲斥道:“朵甯哥,閃開!”趙楷輕歎一聲,輕撫着她的背道:“疼麼?别管我,快回家去罷。”而朵甯哥摟着趙楷仍不放手,隻恨恨地轉首,透過垂下的幾縷發辮斜斜地瞥了瞥阿離速,潔白的貝齒一咬粉色的唇:“你若要傷他,就先把我打死好了!”阿離速一顧左右,命道:“把她拉開。”朵甯哥立即轉身怒掃欺來的阿離速侍從:“誰敢過來?”那些侍從遂止步不前,阿離速見狀喝道:“他們不敢,我敢!”又舞着馬鞭朝他們揮下。豈料這次朵甯哥不再甘願捱打,在他鞭子落下時舉手一抓,便抓住馬鞭一端,奮力一扯,竟把馬鞭自阿離速手中奪了過來,再抛在地上蹬着鹿皮小靴猛踩了幾下,然後轉視阿離速,一仰下颌:“阿離速,我喜歡楷,我要嫁他,你管不着!”“我管不着?我自己的女兒我管不着?”阿離速氣得渾身發顫:“好,你既不把我當爹,我以後也隻當沒你這女兒了!”朵甯哥瞪着他,一雙杏眼熠熠生輝,滿不在乎地說:“那就這麼說定了,我不做你女兒,以後我們的事你也不要再管。”阿離速卻冷笑,徐徐拔出腰間佩刀:“你既不是我女兒,我便不須有所顧慮,既看不順眼,不如一刀殺個幹淨……”朵甯哥一驚,揚眉上前欲說什麼,卻被趙楷拉住。他移步向前,将她擋在身後,對阿離速說:“此事令愛無錯,楷願承擔一切罪責,請大人勿傷及她。”阿離速冷道:“你自然逃不了,這樣的女兒我也不想要。”他舉起佩刀,眼見着便要砍下,此時宗隽才出聲,在丘上高喝道:“阿離速,住手。”阿離速聞聲一看,見了宗隽很是意外,那刀一時便沒再揮下。宗隽迅速走來,對那氣急攻心的父親淡然說了些勸解的話,阿離速未必在聽,眼神仍鎖定在那叛逆的女兒身上,而朵甯哥恍若未覺,依着趙楷站立,悄然牽着他的手,眉間激越神色不知何時隐去,間或擡頭凝視趙楷,眼波溫柔,頭上天際,一卷雲朵輕悠飄過。阿離速目中戾氣漸漸消散,不覺竟紅了紅,在聽到宗隽說“看在我面上,今日之事不妨就此作罷”後,他頹然一歎,對女兒說:“罷,罷,你日後就跟他過罷,隻不要後悔。”随即不再多說,連宗隽也不理,掉轉馬頭,帶着随從,依舊疾馳離去。“我永不後悔。”朵甯哥目送父親遠去,亦含淚光,說完這句話,卻淺淺一笑。春風再起,趙楷不由又輕咳數聲,朵甯哥忙撫着他的背問:“病還沒好?”趙楷不答,朝她溫和地笑:“你不後悔,我卻後悔了。你為我如此犧牲,他日我若一死,遺下你一人,又該如何是好?”“你怎會死?”朵甯哥作勢一拍他:“我沒答應,你敢死麼?”趙楷搖頭道:“生死由命,豈是你我可以決定的。我處境不堪,日後死時隻怕連葬身的棺材都沒有,你此後半生,豈能不受我所累?……現在想來,當真對不住你。”朵甯哥低首想了想,握起他雙手,忽然又一笑:“你想這麼多做什麼?你若死了,沒有棺材,我就用馬槽葬你,然後……然後把你的孩子撫養成人……”這話倒令趙楷一怔:“你……”朵甯哥一撫小腹,臉泛紅暈,卻甚喜悅。趙楷了然,一時感慨,反握住她的手,亦微笑,卻無言。“楷哥哥。”此時柔福才緩緩走近,輕聲喚他。趙楷見是她,笑容頓時明亮起來,分明很驚喜:“瑗瑗,是你?你怎麼來了?”柔福便頗羞赧,一瞥宗隽,垂首說:“是他帶我來的。”一覽二人情形,趙楷不難猜到此間之事,略朝宗隽點點頭,然後牽柔福近身,問:“他待你好麼?”這問題難住了柔福,她困惑地眨眨眼,像是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後,終于紅着臉輕輕一颔首。趙楷才稍顯釋然地笑笑。朵甯哥見他們态度甚親密,便有些疑惑,看柔福的目光也暗蘊戒備之意,忍不住問趙楷:“她是誰?”趙楷告訴她:“她是我的妹妹瑗瑗。”朵甯哥疑慮頓消,亦欣喜地朝柔福示意。“這金國姑娘對你很好呢。”柔福含笑對哥哥說。趙楷啟步引柔福步入桃花林中,徐徐解釋道:“起初我好好地在這裡種樹,不知為何她總看我不順眼,每日對我非打即罵,我不免有些惱怒,便存心逗她……”柔福不禁莞爾:“怪不得她現在會對你這般死心塌地……你呢?你亦弄假成真了?”趙楷未答此問,擺手一顧周圍桃花,說:“當日我離京時曾答應歸來給你畫幅櫻花圖,可惜如今是畫不成了,好在種了這一片桃林,花開時節,也似一幅秀麗畫卷。今日此景,可算還你一諾?”一朵桃花因風而墜,與桃枝疏影一起飄落在趙楷肩上。柔福以指拈起那脆弱單薄的五瓣粉色花,目光有些飄忽:“昔日櫻花,今日桃花,豈能相若?”“艮嶽櫻花格外夭秾,那粉色爛漫,無邊無際,也經得起揮霍,開到盛處,任他落英如雨缤紛,枝上仍是芳菲千繁,恰似當年盛世繁華。與其相較,這漠漠平林中的嶙峋桃枝便冷清了許多,襯着變遷世事,更顯得人與花皆蕭索。是不是?”趙楷問她,而又輕輕擺首:“花開滿樹紅,花落萬枝空。說到底,此花與彼花,又有什麼不一樣?”柔福詫異地看他:“楷哥哥如今說話似個老和尚,看破紅塵了?”趙楷一笑:“窮極無聊時,倒想通了許多事。”繼續于桃林中漫步,詢問彼此近況,聊及父親、兄弟、姐妹,甚至嬰茀。“嬰茀現在在何處?”趙楷問。柔福搖頭:“我也不知道。但當初她已随你派來的人出宮,我北上途中亦未見她,想來應該是逃過此劫了。”“那你呢?”趙楷一歎:“你為何沒能逃出?”“我?”柔福垂眸道:“那時皇後已将蘭萱嫂嫂接入宮中,我想等第二天去找她和瑤瑤一起走……”“所以,你失去了脫身的機會。”趙楷憐惜地摟摟她的肩,說:“我與父皇憐你幼年喪母,所以一直對你百般呵護,不想你長大後,卻活得比别人辛苦。”柔福在他的凝視下澀澀地笑了笑,避過針對自己的話題,問:“往日熟識的人都被你問遍了,卻為何獨不問蘭萱嫂嫂。”仿若一滴雨跌入水面,漾起幾層波圈,趙楷眸光有了些微變化,他轉首看向别處,沉默無語。“你知道她的事?”柔福問。他搖搖頭,神色黯然。柔福再問:“那是不想知道,還是已經猜到?”又待了片刻,他才淡淡回首,看着她微笑,而目底已浮起悲傷:“好,告訴我,她怎樣。”于是她告訴他蘭萱為守貞墜井的事,他平靜地聽着,絲毫不覺得驚異,像是聽她說的隻是件早已心知的舊事。等她說完,他勉力淺笑:“她是蘭萱,不這樣,又能如何?”然而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令他幾乎無力站立,一手猛撐在身邊桃樹上,晃動了枝桠,亂紅飛花中,一口鮮血激湧而出。柔福忙雙手扶他,垂淚問:“楷哥哥怎麼了?早知如此,我便不提此事。”“楷!”遠處一直在注視着他們的朵甯哥見狀亦驚叫一聲,急急地朝他們奔來。“即便嘔盡一身鮮血,也還不清臨别時她為我流的兩滴淚。”趙楷說,自己的淚亦随之而落:“她是我看不破的那處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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