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忿之下,柔福朝着宗隽猛踢猛踹,雙手也不停地推搡抵抗:“住手,這種野蠻行徑非君子所為!”宗隽一笑:“我是蠻夷,并非君子。”然後一手鎮壓她的反抗,另一手繼續此前的工作。那兩丈有餘的纏足白绫在他手下層層松脫,當她感到最後一道布縷與皮膚決然相離,左足輕觸着清涼的空氣裸呈于闊别已久的日光中時,兩滴淚珠随之而落,于羞赧與憤恨間,她阖上了雙目。錦鞋緞面下變形的醜陋,是必須嚴守的隐秘的根源。青白的皮膚上不見任何血色和生氣,潮濕而脆弱,像火傷之後脫去陳皮腐肉的變顔的肌膚。足上隻有一個翹起的大腳趾還停留在本來的位置上,其上指甲仍依稀可辨,而其餘四個腳趾無一例外地向足心轉折,完全壓于足掌下,而指甲均已脫落。腳跟臃腫,足背凸起,可見是以強力限制足掌生長,使足的長度及寬度不及天足的一半。宗隽把着她的足踝反複轉側端詳了許久,又繼續拉過她右足,依樣把白绫解開。柔福此刻已無心再抗拒,隻以袖遮面,輕輕地啜泣,其間隐約聽見宗隽吩咐侍女,似乎是命她們取個什麼物品進來,那詞她聽不懂,何況也不關心,赤足躺在床上,甚是傷心。宗隽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掩好她的雙足,然後自己也在她身邊躺下,面露微笑,狀甚悠閑。約莫一柱香的工夫後,侍女端了盆熱湯入内,升騰的白色蒸汽中混有姜與桂枝,及一些不可辯的草藥的味道。其後還跟有一名中年仆婦,一見宗隽便立即跪下行禮。宗隽坐起,将柔福抱坐于身邊,命仆婦:“給小夫人洗足。”仆婦答應,立即接過盆置于床邊,然後輕輕去拉柔福的腳。柔福聞見藥味,一邊縮足一邊蹙眉問:“這是什麼?”“舒筋活絡、活血化淤的湯藥。”宗隽淡淡答,一伸臂便緊緊攬住了她,讓她上身無法動彈,然後再命侍女助仆婦摁住她的腳。仆婦一看柔福的雙足,當即露出驚異的神色,擡頭問宗隽:“八太子想給小夫人如何治療?”宗隽道:“每日給她以湯藥清洗按摩,逐漸往回展腳趾,盡量恢複原狀。”仆婦會意,便拉過柔福右足,仔細清洗後即開始按摩。女真人一向戎馬倥偬,喜好運動狩獵,常有傷筋動骨處,因此貴族家中常備有擅長按摩術的醫師仆婦,今日宗隽召來的便是其中一名。足底按摩本就頗為疼痛,何況柔福這小足又與天足不同,骨骼已變形,宗隽又以恢複原狀為要求,因此仆婦着力更重,柔福一時吃痛,便伸足亂踢哭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不許動我的腳,你們這些可惡的蠻子!”仆婦便停下來,猶豫地看看宗隽。宗隽微一揚颔,說:“别理她,繼續。”于是狠狠把住柔福的腳,仆婦繼續為她按摩。足足花了一個時辰,兩支腳才洗療完畢。宗隽命瑞哥為柔福找來一雙較小的女襪和一雙女真童靴,給她穿上卻仍顯松大,放她落地行走,她一時不慣,幾欲跌倒,引得宗隽哈哈笑,然後對瑞哥說:“你扶她回去,以後每日有陽光時帶她到院中除了鞋襪曬曬太陽,平時領她多走路,過幾日等她習慣些再帶她去騎射場跑跑跳跳。那裹腳布是決計不可再纏了。”柔福自不甘心聽他擺布,回到房中馬上便找來新的白绫,待夜間侍女們睡下後自己悄悄地按原樣纏好。次日起床時瑞哥發現,她便拉着她手說:“我平日待你不錯罷?我也不要你為我多做什麼,不過是當沒看見罷了。以後當着八太子的面我會穿靴子,但回到房中我依舊纏足你就不要管我了。”瑞哥面露難色:“但是……若八太子知道……”柔福笑道:“我房裡的事他都能看見?他哪裡長了這麼多眼睛!”話音剛落,便見瑞哥直愣愣地朝外望去,柔福回首一看,隻見宗隽負手立于門邊,與她四目相觸,遂淺淺一笑。他知她必會私自再纏,故此早早過來查看。柔福意外之下卻也不懼,快步走至他面前,仰首盯着他,示威般地說:“我要纏足,你拆一次我就纏一次!”宗隽不疾不緩地問她:“你為什麼要纏足?”柔福道:“我們大宋,好人家的女兒都要纏足的,隻有下人和窮人才留有天足。”“這規矩是誰定的?”宗隽問。柔福想了想,說:“不知道。但在宮裡,這是父皇的要求。”宗隽微笑道:“說到底其實很簡單,這是漢人男子強給你們女子定下的規矩,旨在束縛你們的行走,弱化你們的體質。你們南朝的男人早已在清玩雅趣、詩詞歌賦、風花雪月,以及無休止的意氣之争中消磨了自己的陽剛之氣,變得越來越羸弱,不堪一擊,而把你們女人變得嬌柔可憐、弱不禁風、舉步維艱就成了他們自以為可以重振乾綱的妙方。但你有沒有想過,有失陽剛的父親和弱不禁風的母親豈會生下強健的後代?由你們這樣的小腳女人養出的男兒又怎能抵擋我們女真鐵騎的進攻?”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此言,但柔福依然瞪他,憤然道:“纏足女子有柳腰纖步之妙,便若魏晉書畫、唐宋詩詞,其中之美非你等蠻夷所能體會。你既不懂欣賞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強迫人像你們的蠻夷女子一樣恢複天足模樣?”“哪裡,小足之妙我非常明白。”宗隽道:“着繡鞋的小足香軟纖小,可供我等男子日間目睹品鑒,夜裡撫摩賞玩。對你們漢人女子來說,是否纏有一雙纖足是可否獲得夫婿寵愛的關鍵,所以但凡有些地位的人家,都會盡力把女兒的腳纏小,宮中女子,更是這樣,纏有纖足是種争寵的手段。可是如此一來,這小腳的女子又與純粹的玩物有何異處?何況小腳美麼?我不覺得。你拆開裹腳布看看你的雙足,你也認為很美麼?我們女真的姑娘均是天足,我母後年輕時随我父皇南征北戰,若纏有你這樣的小腳,早慘死在馬蹄下千百次了。”說到這裡,宗隽又着意深看柔福一眼:“而且,依你的性子,我想你原本一定不願纏足的罷?”柔福微微退後一步,讷讷地道:“誰說我不願意……父皇和九哥都要我纏足……他們說的話一定是對的……”“呵呵,這麼說,是他們強迫你纏的。”宗隽撫撫她的小臉,歎道:“為何你對我強迫你做的事反抗得如此激烈,卻又對你父兄強迫你做的事甘之如饴?”柔福沉默片刻,繼而又擡目倔強地道:“無論如何,我不要你管,我會繼續纏足!”“好。”宗隽也不直接表示反對,隻說:“你既然堅持要我享受把玩你‘香軟纖小’的纖足之妙,我隻好被迫接受,此後每晚都會召你侍寝。”“啊,你……”柔福不免又羞又怒,暈紅了蓮臉斥道:“無恥!”宗隽笑得無比閑适:“我說到做到,這點你應該很清楚。” 完顔宗隽·胡沙春淺第十四節獵虎幾日後,郎主完顔晟帶着宗磐、宗隽、宗幹、宗弼、訛魯等一幹宗室皇子出城田獵,随行的還有國相宗翰、元帥右監軍完顔希尹、元帥左監軍撻懶等權臣猛将。此外,完顔晟帶了一個小孩與他同輿而行,起初宗隽以為是他的皇孫,仔細一看,才發現竟是太祖的嫡孫完顔亶。太祖共有十六子,其中元配皇後唐括氏生有三子:宗峻、烏烈和宗傑。宗峻是嫡長子,而完顔亶為宗峻正妻蒲察氏所出,是太祖嫡孫。金國的嫡庶之分非常嚴格,嫡子與庶子的身份地位有天淵之别。尋常人家中,繼承家産的通常是嫡子,庶子若非異常出衆,深得父親歡心,處境便十分凄涼,非但不能繼承父親遺産,甚至還有可能被父親的正室嫡子當作奴仆役使。對宗室子來說,嫡庶之分最重要的表現就在于皇位繼承權。金國的兄終弟及制規定,皇帝應優先立其弟為谙班勃極烈,通常被立的是皇帝的同母弟,若無弟或無條件合适的兄弟可立,便應選先帝的嫡子或嫡孫為皇儲。宗峻已薨于天會二年,宗隽與九弟訛魯雖名義上也是太祖皇後所出,但纥石烈氏畢竟是繼後,身份遜于唐括氏,何況本來握有重權的宗望一死,立即便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因此他們兄弟在皇位繼承權上無甚優勢,不能跟嫡長子及嫡長孫相比。如今的谙班勃極烈完顔杲是完顔晟的同母弟,但已年逾五旬,身體一直較弱,若薨于完顔晟之前,依兄終弟及制推測,那最有希望繼任谙班勃極烈的不是宗磐,亦不會是宗隽兄弟,而是宗峻這個八歲的兒子完顔亶。完顔晟即位以來一直有意栽培自己的兒子宗磐,因此朝野議論紛紛,均認為他有可能棄祖制而不顧,将來必會設法立宗磐為儲君。但他最近似乎忽然特别關注重視太祖的子孫,今日他言笑晏晏地帶着完顔亶出行,看上去俨然一幅祖孫和樂景象。完顔亶平時甚少有機會出城,因此興緻大好,一路上不時自車輿中探頭出來觀賞風景,一雙烏亮的眼睛好奇地左轉右盼,前腦門剃得光溜溜的,顱後兩根細細的小辮随着車行悠悠地晃,模樣甚是可愛。宗翰見狀笑呵呵地策馬至車輿旁,問:“小王爺這般年幼,也會打獵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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