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棠怔住了。
盧嬷嬷臉上挂着笑,上下兩排牙齒磨得吱吱響,神情可算是猙獰:“江一棠,你說,若是秦大人知道他花三萬兩銀子就買了你這個賤貨,會不會幹脆不要你,把你退回來呢?也算随了你的心願了,是不是?”
“明日大人會來瞧瞧你,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候着吧,我會叫人看着你的。本月十五日是好日子,他便娶你過門,準備着,可别想着把事情弄砸了。”說罷,她側開身子,在江一棠邊上下了樓。
江一棠站在樓梯口,頓了許久,她忽地露出一個笑來,低聲說:“怎麼會呢?”
她慢慢踩上那最後一級台階,她走到秋棠閣跟前,開了門,走進去,在桌子邊坐下,順手拉了拉窗戶前頭挂着的繩索,等了一會兒,門外便傳來敲門聲,江一棠應了一聲:“進來吧。”
雀兒推門進來,低頭怯怯的,不說話,我從她身後走進來,站在她旁邊,江一棠道:“去打些水來,我要沐浴。”
雀兒應了,我與她一同到樓下,叫人擡了大桶上去,放在屏風後面,又叫人把一桶一桶的水提進屋子,倒進屋裡的大桶裡。
我和雀兒幫着她褪下厚重的衣衫,把珠花兒紮起的長發放下,她伸展着身體,頭發柔柔地搭在胸口,黑與白有着極明顯的反差,暗淡的光照下,卻顯得溫順平和,洗去了臉上的脂粉,她的臉便成了清秀的模樣,她踏進水中,那水迅速在她身體表面裹了一層。
雀兒點起一盞燈,火光把水面照出粼粼的波紋來。
她不允人靠近,我和雀兒便站在一邊,瞧着她用帕子仔細擦拭自己的臉頰,順延下去摸到脖頸,帕子一路下滑,在肩膀後側打了個轉,那裡有一枚紅痣,釘在瑩白的肌膚上,紮眼得很。
雀兒為燈續油的時候,她恰好洗完,走出浴桶,用幹燥潔淨的布擦幹身子,從肩膀擦到腳趾,又用另一塊将長發擦得半幹,不再滴水為止。
她提前便叫我拿出一套衣服,那衣服存在衣櫃裡頭,疊得整整齊齊,這時一抖開,便是一件藍白色相間的襦裙,有一株蘭草從裙擺開上腰間,随着裙子的晃動搖曳,江一棠穿上這條裙子,又從首飾盒子底下翻出一條淺綠色的墜子,那細繩從發底轉繞到額頭,讓墜子挂在眉心。
她對着鏡子撫摸着自己的臉頰,忽然轉身向我們展開一個笑,說:“好看嗎?”這笑深入眼底,隐隐含着些俏皮的意味,仿佛洗淨她妝容的同時,還有什麼東西暫且消失了。
雀兒臉頰有些微紅,她怔怔地回道:“好,好看。”
江一棠眯起眼看着雀兒,又看看外頭的天色,聲音有些低啞:“雀兒,我需勞煩你一件事情,你若答應,事成之後,便與你些許銀子,許你此身自由,可好?。”
雀兒想了一下,重重地點頭。
之後,我同雀兒又叫人把屋裡的水倒掉,又将浴桶帶走,便回了四樓的屋子,雀兒重新鋪了床,仰躺在床上,蓋好被子,許久才睡着,我站在窗前,從窗口向外望,可以看見漸圓的月亮,它的光一層層蕩開,不遺餘力地灑進屋裡。
紅煙樓下,草葉窸窣,俠客手裡拿着一枚玉佩,對着月光反複仔細地看,他躊躇了一會兒,才順着窗台欄杆翻跳上了五樓,鑽進江一棠屋裡,我把窗戶關上,在雀兒身邊坐下,閉上眼睛。
我知道在發生什麼,而且永遠知道。
俠客一頭紮進江一棠的屋子,便看見江一棠坐在床上,素着一張幹淨清秀的臉,穿着那身藍白色的襦裙,赤着的一雙腳在床邊晃來蕩去,俠客多看了那雙腳一眼,把自己的目光扯開。
江一棠瞧見他進屋,笑得把眼睛眯起來,說:“小哥哥,你好,請坐。”
俠客在他面前的闆凳上坐下,拘謹得又把那闆凳向後挪了一挪,又挪了一挪,然後從懷裡摸出一枚玉佩,遞到江一棠跟前,沉聲問她:“姑娘,這是何意?”
江一棠盯着他的動作直笑,這時便探頭去看,幾縷濕哒哒的頭發向前一晃,貼在她臉頰邊上,她順手把那縷頭發挽回耳朵後面,才笑道:“小哥哥,你想要玉佩,我便給了你一枚,不是恰如了你的心意,哪有什麼何意不何意?”
俠客看着他手上的玉佩,把它翻過來,那上面雕着荷葉蓮台,中央刻镂着個“棠”字。俠客把眉頭皺了,說:“姑娘,在下丢失的那枚,是家母所留遺物,意義非凡,是萬不可轉他人之手的,若姑娘當真瞧見了,還請還給在下,若沒有瞧見,也請給個明示,如何拿這玉佩來耍弄在下?”
江一棠笑了笑,拿出塊玉佩在他眼前一晃,那玉佩是白玉做的,上面平平闆闆沒有什麼紋路字迹,隻除了有一處邊角淺淺劃着雲紋圖案,更像是什麼的半成品。俠客見了那玉,忙伸手去拿,又顧忌着僵住手,江一棠反手把玉扣住,攥在手心裡,向前傾身貼近俠客的臉,擡頭去看他的眼睛,眨眨眼,道:“好巧,這塊也是我父親留下的遺物。”她指指俠客手裡那塊玉。
俠客看看自己手上的玉佩,怔了一怔,艱澀地擠出幾個字:“姑娘……你……”
江一棠沖他一笑,說:“扯平了,是不是?”
俠客懵懂地看她,眼睛都不眨,臉色愈來愈紅,愈發的紅,最後把耳根子也紅透了,那紅還一路向脖子底下蔓延下去,江一棠因此笑出聲,她輕輕湊上去,在他唇角吻了一記,末了,還伸出舌尖舔一下他的唇瓣,她呼吸微微,沐浴後殘留的皂香飄進俠客鼻腔裡,俠客猛的蹦起來,頭也不回從窗邊上蹿了下去,江一棠起身瞅了一眼,發現他倒是沒忘了自己送的那塊玉佩,也不知揣在哪裡,一同帶走了。
江一棠禁不住笑起來,然後她急喘了一口氣,止住笑,下床将油燈吹滅,屋子裡立刻就暗了下來,過了許久,那月光才在人的視野裡點亮,它從窗戶外面照進來,在地闆上照出一片斜斜的疏影,江一棠赤腳踩在那影子上,月光把她的腳照得越發瑩白,像玉一樣,有着幽幽的光輝,那雙腳與黑漆漆的地闆一襯,對比得十分紮眼。
江一棠正對着月亮,把她的頭發又擦拭了一遍,再用梳子把它一點點梳順,然後取下額上的墜子,看了一眼桌上的首飾盒,把墜子和玉佩一同握在手心裡,她把窗戶好好關上,上床躺好,給自己蓋好被子,把頭發撥到一邊去,蜷起身子,呼吸漸漸均勻,安靜睡去了。
次日清晨,江一棠換下那件襦裙,把它塞進衣櫃深處,把額墜放進首飾盒,穿上一件深色的長裙,一枝桃花在她腰間纏過,枝頭伸在胸襟邊上,她拿起那件紫紅色的紗衣罩在外面,堪遮住白皙□□的雙臂。
她走到窗邊,拉了拉繩索。
我同雀兒來到她的房間時,她正坐在床邊,手裡捧着一本書在看,瞧見我們進來,她便把書合上,放到一邊去,我看到封皮上的标題《異聞錄》。
這部書,我自然也是認識的,黃泉中的魂魄,分生魂與死魂兩種,死魂是生靈生機斷絕,而後魂魄歸于黃泉,黃泉是它們的終點和歸宿;而生魂則略微複雜一些,它們生機不曾斷絕,卻因許多原因和黃泉産生關聯,其中,大多生魂是以夢為媒介進入黃泉的。隻是這些生魂尚懷生氣,黃泉卻是死氣氤氲之地,生氣與死氣相互抵觸,因而生魂在黃泉的時光有限,不過片刻便會被抵回凡世去,由于魂魄受到沖擊,那些黃泉的記憶便被染上霧霭,時常模糊,僅存的多少映像全靠造化,大多生魂隻覺得無意間夢到些玄之又玄的東西,時常有些把這經曆當做談資講了出去,其中自然雜七雜八混了些無中生有的玩意,有好事者把這些或真或假的傳聞輯出來,這便是《異聞錄》。
生魂比之死魂并不難分辨,除了那一身藏不住的生氣,便是它們的形态神色了,死魂到了黃泉,從來都知道自己該往哪去,這是世界的規則,生魂則不然,因而它們飄飄蕩蕩,不知東西,在黃泉路上徘徊,縱使到了黃泉路盡頭,見着了忘川,也瞧不見奈何橋,不過,這隻是暫時的瞧不見,待生魂成了死魂,奈何橋自然在它們眼中浮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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