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克能檢索到的部分也僅限于燕人曉得的那些,至于秦驅疾的來曆、身份、長相,以及這古怪規矩的緣由仍然一無所知。
衛寒閱也不強求,左右離他二十五歲還有七年,總有撥雲見日之時。
因他病倒了,燕國原本安排的宮宴便暫且推遲至今夜,盛獨違擔憂他尚未大好,便問他是否要再推遲幾日。
衛寒閱搖頭道:“不必,趁早見過也好,免得夜長夢多。”
言罷便見門簾一開,靳元題端着灑藍釉描金碗入内。
衛寒閱被風一嗆,猛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盛獨違急忙将人轉過來護入懷中,笨拙地給他順氣。
衛寒閱無力握住他衣衽,手掌遊魚一般滑落,又被盛獨違緊緊撈起。
靳元題甫一入内便見到衛寒閱猛咳得淚流不止,他趕忙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擱下藥碗,毫不遲疑地将人摟入自己臂彎,一面拍撫衛寒閱的背脊,一面給他擦眼淚道:“沒事沒事,不難受……殿下不難受……”
盛獨違懷中空落落的,他抿了抿唇,自覺地端起藥碗,舀起一匙吹了吹,想喂給衛寒閱。
那藥味烈得衛寒閱隔老遠便聞見了,他急忙将腦袋埋進靳元題前胸,作勢又要咳嗽。
靳元題雖極為受用他這樣依賴又愛嬌的形容,可這藥卻是不得不喝的……
衛寒閱可憐巴巴地喝了兩匙,委實壓不住反胃的感覺,伏在榻沿将喝下的藥都吐了出來,又引起一陣急促的咳喘。
身側兩個男人幾乎不敢碰他,衛寒閱太瘦了,薄薄兩片蝴蝶骨撐起一層細窄的脊背皮肉,撫觸時還會激起一陣微弱的顫栗。
他喝不下藥,唯有再用老辦法——一匙枇杷蜜,再哄着喝一匙藥,還要一面喝一面順背。
好容易喝了大半碗,連枇杷蜜都不管用了,太子殿下推托自己要午休——也不知才醒了一個時辰為何又要午休。
可他有氣無力地要躺下,眼圈小兔子一樣紅通通的,靳盛二人便隻得由着他先歇着。
——
酉初時衛寒閱起身,由人伺候着沐浴更衣束發,準備往王庭去。
燕帝延陵啟與燕國諸朝臣已就位,衛寒閱上殿前,延陵啟看着身側空置的鳳座,詢問向自己行來的心腹内宦道:“阿姐為何仍未到?”
内宦面露難色道:“娘娘方才遣翠珠姑娘來,說是身子突然抱恙,不過來了。”
延陵啟立時緊張起來道:“可要緊嗎?傳醫師不曾?”
他放心不下正待親自去探望,内宦便遲疑着搖了搖頭。
延陵啟起身的動作頓住,有些僵硬地坐回龍椅上。
過了片刻方又問道:“那倆混賬呢?”
“左屠耆的穹廬無人,左谷蠡王說七日後少紮答大祭,他忙于籌備一時脫不開身,晚些應是會過來。”
延陵啟:“……”
他怒極反笑道:“兩個孽障這是連面子戲都不樂意做了。”
——
酉正初刻,禮官高唱道:“宣——堯國太子——從官——”
大樂恢宏高揚,衛寒閱着太子衮冕,青羅表、绯羅紅绫裡、塗金銀鈒花飾,發繞犀簪,冠系紅絲組纓,前後白珠九旒,二纩貫水晶珠。青羅衣繡山、龍、雉、火、虎蜼五章;紅羅裳繡藻、粉米、黼、黻四章。紅羅蔽膝繡山、火二章。白紗中單,青褾、襈、裾。革帶塗金銀鈎,瑜玉雙佩。四采織成大绶,結二玉環。青羅襪帶,紅羅勒帛。佩玉具劍,綴玉镖首。足下着白羅襪、朱履。
這樣隆重的服飾不僅未減損他半分傾國容色,反倒襯得他愈發眉目含春、氣度高華,如雲中仙君款款而來,所過之處步步生蓮,不容輕亵。
面對上首的延陵啟,衛寒閱未曾下拜,隻敷衍地欠了欠身道:“寒閱病勢未愈,難行正禮,望陛下寬宥。”
延陵啟灑脫一笑道:“我們草原不拘泥這些花架式,早聽堯太子容貌風儀天下無雙,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二人又略作寒暄後,禮官引着衛寒閱入座,衛寒閱對禦座東面及其下空置的座位視若無睹,隻在殿西落座。
上食過三,酒已五行,衛寒閱一滴未飲,都由靳元題擋了下去,隻以烏古台措相代。
席間相談甚歡,觥籌交錯,衛寒閱這廂每每拒酒時,延陵啟都會狀如無意地投來一眼,又不動聲色地轉而聽底下人談笑風生。
燕國舞樂多偏雄壯豪放,與堯國的緩歌慢舞截然不同,衛寒閱見慣了教坊司舞姬的窈窕身姿,此刻見一群魁梧大漢靈活地跳戟舞,倒有些耳目一新。
帳中有多少意味不明的視線落在衛寒閱身上,靳元題與盛獨違再清楚不過,興味盎然的、驚豔的、龌龊的、惡毒的、傾慕的……不一而足,令人心生煩悶,恨不能将衛寒閱密不透風地保護起來,不許任何人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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