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春風又綠葫蘆瓜
又一個豔陽天,塔裡木晚秋萬裡無雲,藍湛湛的,近乎透明的天空,擦着黧黑色的地平線。
鮮藍的天空,米黃的沙包,綻放出朵朵雪白棉花的田野,沙包腳下金紅色的胡楊林,色彩濃麗鮮亮得如同潑墨斑斓油畫的塔裡木秋景,美得令人心悸。
清晨,醒來的麻雀們在沙棗林間歡唱,棉葉上還滾動着隔夜晶瑩透亮的滴滴露珠,白花點點的棉田裡,到處已晃動着彎腰的人們。
“嗚——轟隆隆——嘎——”地一聲,一輛半舊黃綠色坦克樣的小車,三棵樹人們習慣稱之為小包車的軍用吉普,吼叫着,停穩在緊鄰一條公路旁的灰綠色沙棗林下。
小包車裡鑽出一個瘦高挺拔的年青人,打開車門,一個頭發灰白高大健壯、肚子微突的男子彎腰從車裡下來,随後,兩人穿過沙棗林,向棉田走來。
“咦,是左大肚子!左大肚子又來了!”棉田裡,有人直起腰,手搭涼棚,看了一眼來人,笑道。
“噢,還真是啊!好像,肚子又大了一圈,哈哈!”
“去,小聲點,看他們好像在女同志那邊的條田裡停下,也撿起棉花呢!”
“來就來,怎麼,還又呢?”
“你是今年六月下旬才來的,當然不曉得伊今年春天來過一回阿拉連隊呢!”
“你們把場長叫大肚子,伊自噶曉得哇?啥林起額外号呢?”
“誰知道他曉不曉得?除了你們膽大包天的上海人,誰敢給場長起這麼個外号啊?”
“這麼說,你們近距離見到過場長呀?”
“格有啥稀奇?阿拉還把筷子伸伊碗裡廂,搶吃過皮牙子炒雞蛋呢!”
“啊?!侬膽子嘎杜!快快講講咋回事,好讓阿拉開開洋葷!”
“講嘛,是可以,不過,你們撿棉花的手,不能停哦!”
“沒問題,阿拉最會一心兩用了!”那些一心想聽故事的,故意兩手上下翻飛地穿梭在兩行棉花棵之間。
“好,那就聽好了啊!那是是今年四月中旬的一天中午,阿拉格幫去年九月來到塔裡木額上海青年,經過塔裡木漫長荒涼嚴寒額冬天,終于迎來了生機勃勃萬物複蘇額春天,塔裡木真正額春天…”簡新國充滿激情的聲音,把周圍幾個撿棉花的幾個男同志,帶回了半年前那個綠色的春天。
塔裡木的春天,真美啊!當然,塔裡木的春天,真的像春天時,已是四月上旬了。
一群群褐灰色的麻雀在泛綠的沙棗樹林間歡唱、蹦蹦跳跳。棋盤格似的田野,也是青青的一片了。地畔的條條毛渠裡,咕咕地流淌着從天山下來的冰雪融水,清冽甘涼。地頭支幹渠兩邊站着的一棵棵蔥茏沙柳,遠望如一支支黃綠色的大蘑菇,或一個個鵝黃透綠的大饅頭,在半空裡緊相依。柳枝頭上一串串一匝長的綠毛毛蟲般的柳絮,似一串串綠色的流蘇,在春風裡蕩秋千。
“布谷,布谷——”,明明種子已經從地裡探出腦袋了,可布谷鳥依然不辭辛苦日夜啼叫着。
塔裡木的春天,真正,來了。
丫頭小子們也不願意像冬天一般縮在家裡了。他們在自家門前、連隊公路上踢毽子、跳皮筋、滾鐵環、甩紙牌。更有那青空裡飄飄搖搖的隻風筝,有大蝴蝶、紅蜻蜓、灰蝙蝠,當然,也有那種簡單的,用舊報紙糊在幾根木棍上糊成四方形,尾部粘兩個長紙條而已。孩子們拉着線,在地上跑啊笑,風筝在天上飄呀飄。
一天正午,青年們扛着坎土曼、鋤頭,從大田裡砍草鋤草回來,隻見俱樂部門前的大操場上停着一輛半舊草綠色吉普車。這種車,跑起來,就像一隻移動會跑的草綠面包。
“咦,小包車來了,笃定是啥大人物來了!”
“今天中飯呀,阿拉說不定要好好改善一下了!”
“是啊,俺們沾你們上海人的光,你們沾大人物的光!”
青年們拿着碗筷,嘁嘁喳喳着,叮叮當當地敲着碗筷,走進了俱樂部。俱樂部裡彌漫着包谷馍馍和炒葫蘆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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