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氏一提起步擎元就是一陣冷哼,蔣夢瑤見她頭上的白發似乎又多了一些,眼角的皺紋也越來越深,心中不免憐惜,其實說起來,甯氏真的是個很可憐,又很可敬的女人。年輕時背叛師門,嫁給了步老元帥,生下了十個兒子,一朝戰死,就剩她一個孤老婆子帶着個不聽話,成天盡給她惹事的孫子,孫子在家時,把他伺候的像個公子少爺,孫子不在家時,她連一盞油燈都舍不得多點,可是孫子倔強,硬是拖了這麼些年都不肯随了老太太的願,娶一房媳婦回來給步家開枝散葉。追了上去,蔣夢瑤勾住了甯氏的胳膊,甯氏也不抽出,就那麼表面嫌棄内裡卻十分享受的任她抱着,就聽蔣夢瑤在她旁邊說道:&ldo;師奶,你是不是特想讓步叔叔成親啊?&rdo;甯氏沒好氣的撇了她一眼,說道:&ldo;去去去,知道什麼叫成親嗎?女孩子家沒羞沒臊,我要是你娘啊,我也急!&rdo;蔣夢瑤吐了吐舌,然後又繼續黏上去說道:&ldo;師奶你就别埋汰我了,我在跟你說正經的,我有辦法讓步叔叔答應娶妻生子。&rdo;&ldo;……&rdo;甯氏停下了腳步,用質疑的目光看着古靈精怪的蔣夢瑤,半晌沒說話,蔣夢瑤嘿嘿一笑:&ldo;跟您學了這麼長時間的輕功,也沒好好報答過你,師奶你行行好,讓我報答報答呗。&rdo;甯氏被蔣夢瑤的語氣逗笑了,緊繃的臉上瞬間就像是綻放出了花兒般,冰山破裂之後的美景總是驚豔的,盡管這份美景已是夕陽之色,卻不礙觀賞。步擎元算是甯氏的心頭寶,也是最無可奈何的一個人,她讨好了半生,亦不能叫他釋懷,若是她還年輕,可是她總有死的一天,若是到她死,步擎元都不肯娶妻生子,那步家的血脈香火還是得斷,她又有何顔面下到九泉去見步家的列祖列宗呢。&ldo;你有什麼法子?若是不成,我可是不會繞過你的啊!挑水砍柴什麼的,不許虎妞替你,自己領罰去。&rdo;蔣夢瑤一聽,瞪大了雙眼,故作震驚之态,然後又恢複了嬉笑,對甯氏說道:&ldo;嘿嘿,我的方法保準有效,但是需要您老的竭力配合才行。&rdo;&ldo;……&rdo;蔣夢瑤在甯氏百般懷疑與不信任的目光中,湊近了甯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正在少府監中整理文書的步擎元突然打了好大一個噴嚏,吓得旁邊的蔣源差點把茶水噴出來。&ldo;怎麼?昨兒喝酒着涼了?&rdo;步擎元捏捏鼻子,拍着胸口說道:&ldo;開什麼玩笑?你步爺我千杯不醉,着什麼涼?&rdo;蔣源一臉嫌棄:&ldo;我說你着涼,又沒說你不是千杯不醉,也不知昨兒是誰喝的扒着人家酒肆的柱子吐人家一地,害我還得留下來幫你洗地。&rdo;步擎元隻當沒聽見,一臉欠揍的對蔣源翻白眼,看的蔣源心中氣憤,剛想站起來教訓教訓這個小子,卻見少府外跑進來一個神色慌張的家丁,蔣源指了指外頭,對步擎元說道:&ldo;喂,好像是你家的人。&rdo;來人穿的衣服蔣源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衣服的款式,就和國公府的款式一模一樣,是蔣夢瑤從府裡拿去天策府的,隻是把衣服上面繡的&lso;蔣&rso;字給摳掉了,另外繡了個&lso;步&rso;字在上面。步擎元走到門口一看,果真是他家的管家财叔,見他一臉焦急,跑到步擎元身邊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哀戚成傷的喊道:&ldo;大少爺,您快回去看看吧,老夫人怕是不行了。&rdo;&ldo;……&rdo;步擎元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像是從震驚中恢複過來,難以置信的蹲下來,抓住财叔的雙肩,蹙眉冷聲問道:&ldo;你說什麼?哪個老夫人不行了?&rdo;财叔眼淚與口水齊流,噴的步擎元一臉全是:&ldo;咱家的老夫人啊!都吐好幾口血了。大夫也來看過,說是沒救了,讓咱們準備後事啦。&rdo;&ldo;……&rdo;步擎元渾身像是松了一口勁兒般軟了下來,癱坐在地上,目光空洞的看着遠方,還是蔣源把他給拉了起來,說道:&ldo;還愣着幹什麼,快回去啊!&rdo;被蔣源一聲罵醒之後,步擎元便發了瘋似的失足狂奔,根本忘記了他可以騎馬這回事,直接雙腳跑了回去,一路走來,還掉了一隻鞋。回到天策府,看見家裡僅有的幾個下人都在院子裡哭,步擎元難以置信的搖頭,然後扒開人群,沖入了屋内。蔣夢瑤哭的雙眼紅的跟兩隻核桃似的,見到步擎元進來,就哭的更厲害了。而反觀甯氏,臉色蒼白如紙躺在床鋪之上,花白的頭發盡數披散在枕上,看着憔悴又心酸。步擎元顫抖着跪了下來,簡直是用爬的爬到了甯氏床前,抓着甯氏冰冷的手,就大哭了起來:&ldo;老太婆,你快起來啊!你不是很硬朗的嗎?你不是說要看着我活到八十歲嗎?你現在是怎麼了?她怎麼了,你告訴我,她到底怎麼了?&rdo;蔣夢瑤微微睜開了她那對通紅的核桃眼說道:&ldo;師奶今天早上還好好的,說要教我和虎妞内功心法,可是她才剛運氣,就吐血了,吐了好多口,加起來都有好幾碗了。我吓壞了,當場就給她找來了大夫,可是大夫說……&rdo;蔣夢瑤哭的聲淚俱下,叫步擎元更加傷心絕望。一下子就趴到甯氏身上大哭起來:&ldo;你不能死!你還沒看我娶妻生子,你還沒給我帶兒子,你怎麼能死呢!從前是我不對,我不該氣你,可是,我不是有意的,我隻是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大,半點成就都沒能拿給你看,我是自責,我已經長大了,早就不怪你了,我隻想你好好的活着,活着看我建功立業,活着看我振興步家。你怎麼能就這麼去了呢……&rdo;蔣夢瑤擦幹了眼淚,拉了拉步擎元的衣袖,可是步擎元卻毫無知覺,趴着繼續嚎叫:&ldo;奶奶,奶奶,我是你的孫子啊,我是孫子啊!&rdo;&ldo;喂。&rdo;蔣夢瑤又拉了他一下。步擎元不管不顧,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哭的滿臉都是淚痕,今生從未這麼狼狽就是了。&ldo;是孫子對不起你啊,奶奶,我是孫子啊,孫子在喊你,你還聽得到嗎?奶奶,我是孫子啊。&rdo;蔣夢瑤抓了抓額頭,對于眼前這個詞彙量極其貧乏,隻會一口一個&lso;我是孫子&rso;的人很是無語,重重的咳了一聲,說道:&ldo;師奶還沒死呢,隻是暈過去了。你别像哭靈似的哭她好不好,晦氣啊!&rdo;&ldo;……&rdo;步擎元的哭聲戛然而止。☆、就在這個時候,一直&lso;昏迷&rso;的甯氏突然輕咳了一聲,漸漸轉醒,步擎元立刻抹幹了眼淚湊上去,關切的喊道:&ldo;奶奶,你怎麼樣?&rdo;甯氏一副出氣多過吸氣的樣子,氣若遊絲的對步擎元說道:&ldo;奶奶不行了,人終有一死,我也不例外,隻是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一個人的生活,太苦了。&rdo;步擎元搖頭,眼淚又止不住掉下來:&ldo;奶奶,你怎麼會死。你還要活着看我成親,看我生兒子,看我振興步家啊。&rdo;甯氏搖頭:&ldo;奶奶……怕是看不到了。&rdo;&ldo;看得到,看得到。&rdo;步擎元像個孩子一般,跪在甯氏床前:&ldo;孫兒這就去娶妻,您等着,您一定等着。&rdo;甯氏露出一抹欣慰的笑,說道:&ldo;以前是奶奶不好,娶妻之事須順應心意,不該強求你的,奶奶知道錯了。今後若是你想要娶妻,就去庫房裡取出聘禮,奶奶心急,都給你準備好了,隻可惜,奶奶是看不到咯……&rdo;步擎元悔恨的無以複加,猛烈忏悔起來:&ldo;看得到,看得到。是我自己要娶妻的,不是奶奶逼迫的,奶奶你撐住,我這便去張家提親,奶奶你一定要撐住啊。&rdo;步擎元說着就往外奔去,蔣夢瑤站在門邊,看着他從庫房取出了幾箱甯氏早就準備好的聘禮,招呼了家裡僅有的幾個下人,匆匆忙忙的往張家下聘去了。而張家那裡原是與步家有過婚約,甯氏代替步擎元下過文定,可是步擎元一直拖着不肯娶妻,無論甯氏怎麼逼迫,他就是不肯,所以隻得一拖再拖,張家前幾日也派人來說了,說若是今年步家再不提親,與張家的這門婚事就此作罷了。所以,現在步擎元去提親,肯定是張家求之不得的事情,畢竟已經是收過文定之禮的,女兒就已經算是半個步家人了,若是再改嫁其他家,總要落下不少閑話,哪有比嫁給正牌相公要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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