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小遠,來,這個給你。&rdo;外婆拿出兩包軟中華,說:&ldo;煙要少抽。&rdo;遙遠想起昨天在外面抽煙等開門時外婆一定看到了,吓了一跳,忙說:&ldo;不……外婆我不抽了。&rdo;外婆道:&ldo;拿着,喏,别讓你爸爸知道了。&rdo;外婆去睡午覺,兩兄弟便并肩坐在屋檐下看雨。遙遠拿一包給譚睿康,問:&ldo;咱們住到什麼時候?&rdo;譚睿康答道:&ldo;你說呢?聽你的。等明後天不下雨了,我去給我爸上個墳,就可以回去了。&rdo;遙遠道:&ldo;再到處去走走看看吧,還沒怎麼玩呢。&rdo;譚睿康把短袖衫的袖子捋得很上,現出小麥色的胳膊,揭起t恤下擺露出腹肌,笑道:&ldo;你過的慣嗎?&rdo;遙遠說:&ldo;當然,我挺喜歡家裡的,很輕松很自在。&rdo;譚睿康點了點頭,說:&ldo;雨停了帶你去玩。&rdo;譚睿康低頭看小說,遙遠給父親發了條短信,山村裡信号時有時無,趙國剛沒回短信。遙遠玩了會手機遊戲,一時間想到了很多事情,頗有種難言的感慨,他有什麼值得衣錦還鄉的?其實全占了父母的便宜。他命好,生在父母都是大學生的家庭裡,譚睿康做錯了什麼?他比自己更刻苦,更上進,脾氣也好,有孝心,隻是因為沒投對胎,在鄉下白白熬了十七年,差點連高中都沒得上。想起他第一天來家裡的時候自己對他的态度,遙遠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遙遠:&ldo;哥。&rdo;譚睿康頭也不擡地笑道:&ldo;嗯。&rdo;如果譚睿康沒記錯,這應該是遙遠第一次開口叫他哥。遙遠忽然想表達點什麼,用一個簡單的動作來表示他愛他,例如抱一抱,或是順手給他一拳‐‐表達兄弟之間的親密之意,但他從小就是獨生子,不知道要如何把這種肢體語言表達得恰到好處又不顯肉麻。像以前他和齊輝宇說一件事,彼此心有靈犀哈哈大笑時,齊輝宇按着他狠狠地親他,說:&ldo;牛奶仔我他媽太喜歡你了,咱們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吧。&rdo;遙遠當然不可能去親譚睿康,真要親下去多半雙方都像吃了蒼蠅似的。他想了很久,把手搭在譚睿康肩上。譚睿康從書裡擡起頭,看了他一眼,遙遠說:&ldo;外婆說的那話,你别朝心裡去。&rdo;&ldo;哎。&rdo;譚睿康繼續看書,笑着說:&ldo;老人家總有點偏心的,就是嘴上說說,她疼你不也等于疼我麼,沒關系。&rdo;chapter16&ldo;哥!&rdo;院子外女孩收了雨傘,笑起來時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ldo;哎,妹子。&rdo;譚睿康笑着回答:&ldo;怎麼來了?&rdo;&ldo;來看看你。&rdo;那女孩道。遙遠靜靜注視女孩,她皮膚黝黑,五官卻長得十分漂亮,那是一種撲面而來的青春與淳樸的氣息,她臉上浮現出害羞的绯紅,不敢看遙遠,隻和譚睿康說話,揭開蓋在籃子上的碎花布讓他看,裡面是潔白雞蛋,雞蛋忒小了,比遙遠見過的蛋都小。還有點自己做的切糕和糖。&ldo;我媽讓我拿來給婆婆的。&rdo;少女小聲說:&ldo;聽說你們兩兄弟回來了。&rdo;遙遠無聊地吹了聲口哨,少女又紅了臉,遙遠面無表情道:&ldo;你好。&rdo;少女道:&ldo;你……你好。&rdo;譚睿康說了幾句什麼,又進房去翻東西,說:&ldo;你等等。&rdo;少女嗯了聲,好奇地看遙遠,遙遠則懷疑地打量她,眉目間充滿少年人的銳氣與不信任的戾意。譚睿康拿出一堆小挂飾小擺設,連着在北京買的兩大包特産給她,囑咐她回去分給朋友。遙遠像隻張牙舞爪的刺猬,說:&ldo;那是什麼?你還管我早戀啊,你自己在幹嘛?&rdo;譚睿康說:&ldo;哎,别瞎猜,那是我初中同學。&rdo;遙遠道:&ldo;明顯對你有意思,什麼時候有奸情的?&rdo;譚睿康哈哈大笑,把書一拍,饒有趣味地看着遙遠,說:&ldo;你沒看出來?&rdo;遙遠:&ldo;?&rdo;譚睿康笑容英俊而溫和,說:&ldo;她喜歡你,剛剛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rdo;遙遠:&ldo;怎麼可能!&rdo;譚睿康道:&ldo;不相信算了。&rdo;繼而又低頭看書。遙遠道:&ldo;你别想敷衍過去,快說!&rdo;說着時不時給譚睿康肋下一拳,譚睿康被他折騰得沒法看書,隻得認真道:&ldo;她剛剛不敢看你,一直在跟我說話,平時不是這樣的,進來看了你一眼,臉就紅了。&rdo;&ldo;神經病。&rdo;遙遠沒好氣道。&ldo;不相信算了。&rdo;譚睿康笑道:&ldo;你最出風頭,大家都喜歡你。&rdo;遙遠聽到這話,心裡又有點得瑟,以前趙國剛也說過他讨人喜歡,奈何繡花枕頭,裡頭卻全裝着火藥。當天下午雨停了,譚睿康帶了紙錢和香,還有一瓶二鍋頭去給父親上墳,遙遠便跟着他,下過雨路不好走,譚睿康本不想讓遙遠去,遙遠呆在家裡也沒事做,堅持要跟着,兩人便一起朝田邊走。下過一夜雨,路上泥水淋漓,空氣清新得很,田野,大地,全是一片水洗過的新綠,小溪嘩啦啦地淌着水,譚睿康道:&ldo;我背你吧,路不好走。&rdo;遙遠道:&ldo;不用。&rdo;他在田埂邊跳來跳去,譚睿康道:&ldo;小心滑!&rdo;遙遠果然滑下去了,摔了一身泥,譚睿康忍不住大笑。遙遠哭喪着臉,跟着他到小山坡上去上墳,看到譚睿康跪在墳前,喃喃道:&ldo;爸,我回來了,小遠也在呢。&rdo;遙遠站了一會,燒了點紙錢,無聊便走開去看風景聽歌,聽了一會disan沒電,隻得摘下耳機,慢慢地走過來。他站在一棵松樹後,聽到譚睿康一邊給墳頭的杯斟酒,一邊用湖南話在說:&ldo;……對我很好,姑丈把我當兒子,小遠把我當親哥哥,供我念書,給我吃飯,這份大恩大德,以後也不知道怎麼報答……&rdo;&ldo;爸,媽,你們保佑我考個好大學,我想出人頭地,上清華北大,不辜負你們的期望……&rdo;遙遠勉強能聽得懂一些,雨過天晴,太陽又出來了,夕陽像個蛋黃,染得天地間一片紅輝。香燃盡,譚睿康帶着遙遠下山回家去。鄉下老家太熱,數天裡遙遠把該逛的都逛了,人長大以後便對小時候的玩物提不起興趣,摸魚捉蝦,下溪遊泳,掏鳥蛋鑽防空洞失去了兒時的誘惑力,遙遠與譚睿康每人銜着一根草杆,在樹林裡慢慢地走。&ldo;以前覺得好玩的現在都不好玩了。&rdo;遙遠說。譚睿康也有點感慨,說:&ldo;是啊,長大了。&rdo;他們把附近的景色看過一次,又到譚睿康家裡去收拾了點東西,鄉下也沒什麼好呆的,便坐上回家的車,臨走時遙遠和外婆說好,高考結束後一定來看她。他想回家和趙國剛商量,把外婆接到家裡住,譚睿康堅持說她不習慣大城市,車多,沒朋友,不自在,不如呆在鄉下的好,遙遠也隻得作罷。數天後回家了,譚睿康還在看書,遙遠沒有每天出去玩鬧,他把書架上自己看過的所有書都作了讀書筆記,有的簡短兩三行,有的則寫了滿滿一頁,介紹那些書的劇情,每本都夾進去一張紙條,推薦給譚睿康。&ldo;金庸的書看過一次就算了。&rdo;遙遠說:&ldo;這些書比較好看,阿來的塵埃落定,大仲馬的三個火槍手,其實我覺得金庸借鑒了不少大仲馬的構思……&rdo;譚睿康吃了一驚,說:&ldo;這些你都看過?&rdo;遙遠道:&ldo;嗯,裡面有我的一點讀書筆記,看不懂的話可以參照它慢慢看。&rdo;譚睿康有點受寵若驚,數日後,遙遠和林子波去買電腦,配了個七千塊錢的台式電腦,舊機搬到譚睿康房裡給他用,遙遠又拿了很多遊戲碟給他,說:&ldo;這些都很好玩,我還在網上打印了攻略,你玩不過就問我吧。&rdo;譚睿康的待遇忽然變好了,自己都有點吃不消,忙照單全收。整個暑假裡他沒有玩遊戲,卻循着遙遠的讀書筆記讀掉了許多書。遙遠則看得沒書看了,偶爾會和譚睿康一起去書城走走。要不算兩人消費觀念與價值觀差别的話,譚睿康确實是非常好的玩伴。找他出去不用特地約時間,叫一聲就跟着走。去什麼地方不用商量,遙遠想去的地方譚睿康幾乎都願意去。關于美術,書籍他們開始逐漸有話題了。去書城的時候遙遠随便拿本書翻幾頁,感興趣的話直接就朝購物車上扔,譚睿康捧着一本書則可以一動不動,在書架前站一下午。整個暑假慢慢過去,遙遠家裡的書被譚睿康看了一大半,遊戲碟卻始終沒動,遙遠知道他這個死腦筋基本不可能完全融入自己的世界,隻得把碟都收了回來。當書城再次擠滿買參考書的學生時,初三的暑假終于結束了,遙遠一想到從此三年便要踏入水深火熱的高中生涯,便說不出的失落伴随着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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