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事情我無法對他人言說,于是将所有的秘密都寫在這封信裡。希望你、我的繼承人,能夠傾聽一個将死之人的傾訴。
我從出生起便與衆不同。因為我的父親是人類,母親是人魚。
人魚擁有比人類長久得多的壽命,也可以說人魚沒有壽命。用你們這個時代的科學說法,端粒可以防止細胞複制時出現紊亂,但是它們在每次複制中都會有損傷。因此人體内複制細胞的次數是有限的。
但人魚的端粒不會被磨損。隻要人魚的身體不受到緻命傷害,理論上就可以永生。
當我的母親已經到人類開始明顯衰老的年紀,她便帶着我逃離了我的出生地。對了,我并非出生在奧頓,而與你是同一個國度的人。你的語言,也是我的母語。
離開家之後的生活很艱苦,母親帶着我隐姓埋名四處流離,我問她為什麼不回到她的家鄉,她說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我繼承了母親的血脈,也擁有永恒的青春。我們相依為命,就這樣過了許多年。
直到兩百年前,她帶我來到奧頓,說有一件大事即将發生。一年之後,她與我從未謀面的族人們,進行了一場“複仇”。在那場戰鬥中,我們倒下了許多族人,也倒下了更多敵人。
最終我們占據了這座城堡,并對其進行重建。
我們再也不用過在街頭流浪的生活,搖身一變成為了那時人類口中的貴族。時至今日,我作為程永瀚的“後代”雖沒有繼承貴族頭銜,可依然富有并受人尊敬。
即使對我一半的血統來說很不尊敬,可我還是想說人魚在許多方面不如人類。但我們有着人類少有的美貌,我們天生會易形、會僞裝。面對财富和地位,人類仿佛失去了判斷力,我們所說所做的一切,幾乎都被認為是明智的,況且我們還能雇傭傑出的人類為我們服務。
短短十年間,奧頓港從當年那場戰鬥中複蘇,成為了整個國家最繁華的港口。我們則是這裡仁慈的主人。
又過了許多年,我愛上了一個人類女子。
最初母親是極力反對的。也是直到那時我才知曉,原來我們與人類之間存在着生殖隔離。
我時常在想,為何母親要決意使用禁忌的魔法将我生下,是為了那份短暫的愛情,還是單純的争寵,亦或是對她“養父母”的報恩。這一點,她從未回答過。
禁術的犧牲太大,她不願我如同她一樣,永遠失去在海水中自由來去的能力。
更何況,當我的妻子随着時間老去,她總有一天會發現我們的秘密。到那時,我又該如何抉擇?
我無法像母親當年一樣浪迹天涯,因為我面對的不再是母子二人,而是成百上千的同胞。我們用鮮血換來了千百年來同族們夢寐以求的安全和惬意,這已經不再是我個人的得失。
可是我心意已決,母親也别無他法。
或許是幸運,或許是不幸,預料之中的抉擇沒有來臨,命運已經有了更好的安排。那時的醫學不像現在這般發達,有許多病都是不治之症。
我們很相愛,直到死亡将我們分離。
我和妻子在一起隻生活了十三年,但她留給了我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孩子。
和母親所擔心的不同,這個孩子不是通過魔法誕生,而是自然受孕。因為我不僅僅繼承了人魚的血脈,同樣繼承了人類的。
孩子長大後,我沒有告訴他有關身世的秘密,他離開了奧頓堡,跟着商船在世界遊曆。再後來他也娶妻生子,他的孩子又生了孩子。
直到此時,我才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出現了某種變化:我正在衰老,我正在死亡。
母親在查閱了許多古老的典籍後,終于找了原因所在——永生的力量将随着混血人魚血脈的傳播而稀釋。
我的後代分享了人魚的血脈,會比普通人類活得更長久,但是我的力量卻日漸衰弱,直到如同一個普通的人類一般,走向死亡。
如我所說,人魚們在許多方面落後于人類,比如智力。他們難以面對人類世界進行高效複雜的交流,他們無法長久地維持奧頓堡的地位,甚至他們在對外接觸中會洩露這裡的秘密。
他們需要我。
于是奧頓堡恐慌了。
母親用盡一切方法想要挽救我的生命,那些方法大部分都是人魚的魔法,很多時候魔法都遠遠比人類醫療手段更令人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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