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離位?他又把錢給你留在了竈台底下?”
木葛生動作一頓,“師父您怎麼知道?”
離卦是林眷生最喜歡的卦象,離為火,焰上有火,明上有光。
“離為火,人心亦為火;離取明,人心亦取其明。”銀杏齋主随口道:“給個零花錢都不忘循循善誘講道理,你這個師兄比我這師父都用心。”
“哪裡哪裡。”木葛生舌燦蓮花,“比不得師父才學傾世。”
“口才倒也是天算一脈傳下來的本事,我不曾教你,你卻頗得其精髓。”銀杏齋主将手邊魚食倒入水中,遞給木葛生一隻碗,“既然學會了,不如發揚光大。”
“啊?”
“這碗是前代遺物,不可摔了。”銀杏齋主道:“你今日帶它下山,擺攤算命,什麼時候錢把碗裝滿了再回來。”
木葛生:“……”
“莫慌,前代執此碗走街串巷,靠的就是巧舌如簧。”銀杏齋主悠然道:“算不出來,就忽悠。”
關山月是城中最有名的樂樓,門前貼一副描金彩聯——關山一月,皆為同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春宵之客。樓外開着花店鞋店旗袍鋪子,養活了一整條街的産業鍊。
頂樓是雅間,天字号房價格最貴,輕易不待客,今日卻坐滿了人,“十三幺,我和了!”淡妝婦人笑着拍手,“小童兒,掏錢!”
房間正中開了一張麻将桌,周圍坐滿莺莺燕燕,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是富家少爺一擲千金的闊氣,然而衆人對話卻完全兩樣,“小童兒最近長高了不少啊,有沒有按時吃飯?”
“一頓不少,趙姨放心。”
“小童兒上次送我的那支簪子倒是别緻,她們都看着眼饞,不知是在哪買的?”
“自己做的,姑姑們若喜歡,我再多打幾副便是。”
“童童有沒有用胭脂鋪子新出的雪花膏?”
“用了,太油,不過冬天倒合适,三姐可以買來試試。”
“童哥哥,你看我這指甲做的如何?”
“這花色你用着太豔了,待會兒給你畫個新的。”
“還有我還有我……”
松問童坐在麻将桌下首,花叢之中對答如流,神色卻并不狎昵。安平曾聽木葛生說過,松問童是天生的人生赢家,當年先代墨子與花魁成親,滿樓上下皆大歡喜,始終惦念着當年緣分。後來墨子不會帶孩子,被衆人搶着養,五歲之前松問童是在脂粉堆裡泡大的,如今來關山月等于探親,滿屋子都是他姐姐妹妹三姑六姨。
松問童生的極漂亮,據說小時候曾被裹在錦繡裡當女孩兒養,如今房間裡還有樂姬帶了旗袍往他身上比劃,“來幫姐姐試試,看看上身花樣!”
松問童倒不反感,他素來坦率,對自己的長相并不避諱。墨家對民間雜學皆有涉獵,聊起護膚妝容也頭頭是道,不似人生赢家,倒像婦女之友。
不過更搞笑的是旁邊這位。
烏子虛被一群人圍在正中,哆哆嗦嗦打出一張牌,“和、和了……”
“呦,烏少爺赢了?”趙姨笑吟吟地拍手,“可巧小童兒這兒輸光了,赢錢拿來,剛好補上!”
“輸光了。”松問童朝烏子虛伸手,“給錢。”
烏子虛一張臉漲的通紅,借着拿錢的機會拽過松問童,竭力小聲道:“老二你要錢可以直接找我拿!你把我帶到你家來做什麼?!”
“改改你那破毛病,一見女人就吓得半死。”松問童一邊數錢一邊道:“你打理烏家産業少不了和女人打交道,上次是誰被請去喝花酒,結果吓哭了跑回來的?”
安平:“……”
他倒是真沒看出來,烏子虛平時進退舉止從容有度,是銀杏書齋中最穩重的一個。若論能言善辯,烏子虛可謂與木葛生不相上下,隻是木葛生歪理成災,開口通常把人氣個半死,一條舌頭能殺人,而烏子虛卻是溫潤委婉,循循善誘,一把流水般的嗓子娓娓道來,令人如沐春風。
隻是如今玉面少年成了煮熟的西瓜,平日裡的溫文爾雅都拿去喂了狗,神色不知是氣是急,“我待不下去了!你你你……我們快走!”
“走什麼走,錢還沒輸光呢。”松問童打個響指,接過一支煙,“話說你學會抽煙沒有?”
烏子虛看起來要瘋了:“你饒了我罷!”
松問童不理他,自顧自叼着煙打牌去了,“照顧好咱家老三,别讓他下牌桌。”
烏子虛這裡苦不堪言,木葛生那邊倒是如魚得水。
銀杏齋主命他算卦,這人倒沒有投機取巧,還真認認真真擺起了地攤,一邊曬太陽一邊招徕。
他這地方選的很妙,就在月老廟前,攤位旁是個賣香燭供品的小店,門口挂滿了大紅的姻緣線。他生的俊俏,又妙語連珠,一會兒攤子前就聚了不少人,“小先生,這是我剛從廟裡求的簽,你看看能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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