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就像孩兒的臉,陰晴不定,前幾日還是烈陽高照,這一日卻忽的下起雨來,雨珠瓢潑一樣,密布的陰雲把天遮得不露一絲光,午後時分,竟陰暗得如同傍晚一般。此際,惠新東街上不見一個人影,尚工坊自然也沒生意上門,郝雨帶着江彬忙着給新定制的幾件首飾畫圖樣,霍辰卻是百無聊賴,癱坐在待客間沙發上,捧着一盒冰激淩慢慢吃着,一面消磨時光,一面暗忖:這種天氣,也不知飛機還能不能正常起降,那人說是今早的班機飛回來,卻到現在也聯系不上,八成還給困在天上。正尋思着,忽聽大門咣當一響,滾進一隻渾身濕淋淋的落湯雞,伴随着楊旭東那特有的大嗓門,“這破雨下的,快特麼趕上721洪災了,辰子你差點得去橋洞底下給我收屍。”霍辰正在神遊天外,被這一聲驚得一口冰激淩卡在嗓子眼裡,頓時岔了氣,撕心裂肺就是一陣咳,沒吞下去的冰激淩順着咳嗽聲噴得茶幾上星星點點到處都是。郝雨從設計圖中撥冗擡起頭來打個招呼,“東子回來了?你這一走可得小倆月了吧?再不回來,辰子家可都讓他糟踐成豬窩了。”再一揮手,“我這兒正忙着呢,回頭咱們再聊。”說着又埋下頭去。江彬不知來者何人,茫茫然順着郝雨話音看了楊旭東兩眼,也沒從這厚框眼鏡覆面黑長劉海遮擋中看出什麼原形來,隻恍惚意識到是老闆的朋友,沖楊旭東腼腆一笑。楊旭東先跟兩人打了個招呼,接着走到霍辰跟前,一面欣賞他咳得面紅耳赤的窘态,一面眨巴眨巴眼,“這孩子,瞅見我也不用激動成這樣吧,這得是多盼着我回來啊。”正要把背後濕漉漉的旅行包放到茶幾上,蓦地看見那一片冰激淩沫子,頓時龇牙咧嘴道:“我說辰子,咱也挺大人了,能講究點嗎?不待這麼邋遢的。”轉手把背包放到地上,先抽了幾張紙巾,把茶幾擦了一遍。霍辰順過氣來,剩下半盒冰激淩也不吃了,随手扔到垃圾簍裡,問,“上午八點的飛機,大同飛北京撐死了一個小時,眼下……”看了看表,“十三點二十分。敢問您老先生的座駕在天上遛彎呢吧?打你電話也不通,還以為又出來一架h370。”楊旭東把眼鏡上的水汽擦擦,前額水淋淋的頭發向後一撸,露出寬大的腦門,“先是空中流量管控,飛機晚點,好容易飛到北京上邊,遇見打雷,一時半會兒也降不下來,等出了機場,一堆人在那兒等出租,輪到我坐上車了,想給你報個平安,誰知道手機沒電了。回來路上又碰見橋洞底下積水,車開不過來,哥哥我一心惦記兄弟你,生怕你等得着急,棄車步行一路趟着回來,這一行跋千山涉萬水,兄弟可知何等辛苦?”霍辰瞅他渾身上下濕透,連背包帶衣服滴滴答答正往地闆上淌水,不由嘎嘎一樂,“誰讓你點背,偏選今天回來。”站起來一勾楊旭東脖子,“幸虧我這有幹淨衣服,你先換上。”拉着楊旭東進了裡間值班室。這值班室是霍辰平日裡連辦公帶值班的地方,工作室裡存放的珠寶多,雖然安了防盜系統,到底不能完全放心,店裡幾個員工便輪流睡在這,為了上班方便,霍辰還特意弄了個衣櫃,準備了換洗衣裳。他身高和楊旭東相仿,隻是骨架子稍細一些,寬松範兒的仔褲t恤穿在楊旭東身上卻是正好。楊旭東換完衣裳,把背包拉開,從裡面一件件把東西往外掏,先是平遙牛肉,接着是豌豆糕,再來是推光漆器,掏出一件便往霍辰手裡遞一件。霍辰也不客氣,拆開袋子吃口牛肉,品評道:“味兒還行,晚上回家切一盤子,就啤酒吃正好。”又拈起一塊豌豆糕,“甜了點,回頭給我姥姥送過去,她好這口。”再看那漆器首飾盒,點點頭,“這個還滿精緻的,正好拿來裝我新做的那幾隻手镯。”等把東西都攬到自己懷裡,才想起來問,“這次的項目就算做完了?接下來不用再出去了吧?”楊旭東拉過把椅子坐下,“完了。遺迹已經發掘清理幹淨,出土的明軍殘骸和兵器已經打包運回來,剩下的就是考證整理工作,基本上都在研究室裡進行,暫時不用出野外。”霍辰着實松出一口氣,激動萬分的拉起楊旭東一隻手,“這下終于不用天天吃外賣了。”要說霍辰和楊旭東的交情,還得從老一輩說起。楊旭東當年考取北大考古系研究生,拜在碩導杜新博門下,這考古的和倒騰古玩的那是天生扯不開的關系,杜新博自然也不例外,同劉雲海這古玩行裡的老行家相交莫逆,一有空閑便帶着得意弟子往劉雲海在潘家園的古董店裡去喝茶,一來二去,小一輩的自然也成了朋友。等霍辰用賺得的第一桶金給自己在地鐵邊上置辦下房子,恰巧碰上楊旭東退了學校宿舍正要租房住,兩人一商量,楊旭東便搬進了霍辰那兩居室裡,專司伺候霍辰一日三餐,外加打掃衛生,隻當抵了房租。要說楊旭東不過比霍辰大了兩歲,卻是被自家爹媽調教得文武雙全,家務水平堪稱五顆星,霍辰吃慣了楊氏家常菜,此次偏趕上楊旭東随導師外出考古,一去兩月,吃不着飯不說,家裡衣服沒人洗,垃圾沒人倒,實是苦不堪言,如今終于盼到楊旭東回來,如何能不喜極涕零。楊旭東拍拍霍辰腦袋,“饞了就回家呀,叫咱姥姥給你做,還至于沒飯吃。”霍辰拭去一把辛酸淚,凄凄慘慘道,“姥爺體檢查出來血脂高,大夫讓吃清淡的,姥姥一天三頓熬白菜蒸窩頭,一滴油星不見,夥食待遇還比不上坐大牢,讓我回去吃,不如天天在外面吃地溝油。”楊旭東無語,隻得道:“家門鑰匙給我,待會兒回家給你做頓好的。”因怕在野外弄丢,楊旭東曆來在出京之前把鑰匙留下,此時接過鑰匙,又把包裡剩下的東西掏出來,卻是一堆照片,“這次在大同建築工地上發現的明軍殘骸經考證屬于正統年間,瓦剌攻擊大同時明英宗禦駕親征,前鋒被瓦剌擊潰,一部分明軍屍骨并未來得及收殓,草草就地掩埋。姥爺不是想看明軍盔甲樣式嗎?這次發掘出的兵士身上武器盔甲俱在,還有戰馬遺骸和馬鞍,我拍了照片,你得空時給姥爺帶回去。”霍辰心中好奇,接過照片一張張翻看,忽的指着其中一張道:“這個骷髅頭上插着的是簪子嗎?”楊旭東把頭貼過去一道看了看,點點頭,“是簪子。埋屍地點土質特殊,殘骸上的頭發并沒有完全腐爛,出土的時候,很多明軍頭盔下發髻保存完好,隻是有些簪子是木質的,已經朽得不成樣子。這一具骸骨倒是特别,從穿戴的盔甲樣式上看,應是千戶一類的高級軍官。明代軍戶多為世襲,這人出身應該不低,不然也戴不起這樣一支玉簪。”随即從底下又翻出一張照片,“這支簪子做工精細,非常惹眼,殘骸清理出來後,我們單獨給這簪子拍了照片。”霍辰拿起照片細看,隻見拍得甚是清晰,片子中,簪子放在量尺旁邊,尺寸細節已一一标注出來,四寸長的玉簪通體碧綠,便是隔着照片,亦能看得出玉質極佳,簪頭雕成雲雀,與甯女士拿來修複的那支竟是一模一樣。霍辰心下一驚,問:“這簪頭底下有刻字沒有?”楊旭東頓時瞪大了眼睛看他,“你怎麼知道有字?”“刻的什麼?”“一個‘甯’字,安甯的甯。”楊旭東說完,贊歎道:“辰子,我知道咱姥爺本事高明,到他手裡的古董,就沒有說不出來曆的,你這一手可算得了姥爺真傳,不過一張照片就能看出名堂來,這可真稱得上青出于藍勝于藍。”霍辰搖搖頭,“你當我們爺倆兒是半仙,這都能看得出來。”說着撂下照片,去辦公桌底下的保險櫃裡取出那支斷簪來,“這簪子是前幾天一個客戶送來修複的,明中期前的玉簪,款式玉質和你們發現的這支一模一樣,簪頭底下卻是刻了個‘周’字。”楊旭東一面拿起斷簪細看,一面與照片中的簪子做比較,好半晌憋出一句,“還真是一模一樣,這可是有點意思啊。”擡頭看看霍辰,“你那客戶從哪兒得來的這簪子?”霍辰聳聳肩,“人家客人沒主動說,我也不好追着問。”楊旭東讓這兩支簪子勾起興趣來,問,“辰子,你這簪子借我幾天行不?我拿去研究室做個鑒定,看看跟我們發掘出的那支有什麼關聯。你再幫我問問那位客戶這簪子來曆怎麼樣?”霍辰眉頭一皺,露出些為難,“我倒是能幫你問問簪子來源,不過我跟人家說的兩周修好出貨,郝姐構圖就花了一周,現在還沒定稿,接下來馬上要鑄模鑲嵌,你這一拿走,我這邊工期就得耽擱,到時拿不出成品,實在不好跟客人交代。”楊旭東乜斜他兩眼,“這麼點小忙也不幫?還是不是兄弟了?我又不是不給你還回來。”霍辰賠笑,“哥,真不是兄弟不幫忙,這東西要是我的,二話不說,白送你都成,可這不是人家的東西嘛,咱們生意人總得講個誠信經營。”楊旭東點點頭,“行。”放下簪子,忽的一手扭住霍辰胳膊,别在身後,将人按在辦公桌上,一手伸進襯衣裡,逮着肋上那兩塊癢癢肉可勁開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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