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挨在門口問三慶,“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三慶說:“要不怎麼的?你還指望像上回頂硯台似的,把姑娘弄個大花臉?昨兒夜裡你是沒瞧見,一隻蝲蝲蛄就吓得那樣,今兒要是招了一群,不得活活吓昏死過去麼!咱們主子爺如今體人意兒着呢,哪兒能真讓姑娘受那些委屈。”
小富嘿了聲,“這麼說該成事兒了?”
三慶含糊地笑了笑,“不好說,我瞧姑娘這頭還沒動靜呢。這人真妙,她就是不開竅,别說主子着急,連我也跟着着急了。”
“你急個棒槌!”小富笑嘻嘻道,“留神别說秃噜了嘴,那可是主子娘娘。你說人不開竅,回頭主子給你天靈蓋兒鑿個洞,你就知道馬王爺幾隻眼了。”
三慶啐了他一口,正想和他鬧,看見裡頭嘤姑娘酒足飯飽出來了。他忙上前去,适當對她先頭挨罰的情況表示了一下關心,然後告訴她:“松格姑娘回頭所了,宮門下鑰後她不能留在養心殿。姑娘這會子怎麼安排?是打發人送您回西三所,還是留下上夜?”
嘤鳴笑了笑道:“萬歲爺讓我留下,沒叫上夜。可我琢磨着不當差事,留下豈不吃幹飯麼,要不給我個氈墊子,我睡在後殿明間裡,還給主子上夜。”
三慶說那哪兒成呢,“既然主子沒叫上夜,您踏踏實實睡個囫囵覺可不好麼?沒事兒,今兒小富回來了,禦前不短人伺候。我這就派人給您的體順堂送熱水過去,再指派兩個丫頭伺候您洗漱。”
嘤鳴忙說不能夠,“怎麼能讓禦前的人伺候我呢。”
三慶的眼梢都笑出了褶子,鬼五神六地說:“該您受着的,誰能伺候您是她的福氣,懂事兒的都搶着呢!”邊說邊招底下聽差的,“快着點兒,點兩個精幹伶俐的宮女派給姑娘使。那誰……豌豆,還有海棠。”
兩個宮女很快上前來蹲安行禮,既能挑到禦前來的,必定都是聰明人兒。她們送嘤鳴上後邊體順堂去,一面笑道:“姑娘來養心殿好幾天了,咱們隻能遠遠兒瞧着姑娘,沒曾想今兒這麼大的造化,能伺候姑娘一遭兒。”
嘤鳴聽了隻是一笑,“姑姑們本來是當上差的,倒叫你們來支應我,我怪不好意思的。”
海棠笑道:“姑娘快别這麼說,伺候姑娘也是當上差。姑娘隻管自自在在的,有什麼吩咐,叫奴才們一聲就是了。”
嘤鳴自打進宮就和松格相依為命,洗漱什麼的早不像先前在家裡時那麼适意了,自己的事兒還是得自己操心。這些禦前的宮女是伺候皇帝的,一個個手皮子作養得嫩豆腐一樣,從身上劃過去,綿軟溫厚,果真和宮外的使喚丫頭大不一樣。
嘤鳴心裡還記挂着皇帝,不因為旁的,主子沒上床高卧,自己倒先受用起來了很不像話。便朝門上張望着,喃喃問:“萬歲爺這會子幹什麼呢?”
豌豆說:“料着司浴的也在伺候沐浴吧,姑娘要是不放心,回頭出去瞧瞧就是了。”
那混着龍涎和木槿葉的膏子在她發絲間揉搓着,清冽的香氣慢慢讓心平靜下來。她靠着木桶和兩個宮女閑談,談起宮外的家和生活,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這會子回去,怕有程子過不慣。”海棠道,“咱們都是旗下包衣出身,能上禦前來的,家裡阿瑪兄弟身上都有差事,生計倒不艱難。隻是進宮七八年,咱們也充人形兒,自視成了人上人似的。家裡可哪有那麼講究,回頭少不得處處挑眼,和家裡姐妹姑嫂合不到一處去。”
這也是實誠話,當上差的都有這樣的苦惱,當着下差的,自然都盼着出去。
嘤鳴說:“宮裡伺候老佛爺和太後的,還有禦前這些人,自是比别人體面些,将來出去了,人家也另眼相看。”
豌豆比較直爽,笑着說:“無非配個好女婿罷了,提親的瞧你伺候過主子,迎回去重整家風也是有的。都知道禦前的女官最重規矩,咱們到了宮外就是香饽饽。”
她們一向知道嘤鳴脾氣好,所以并不畏懼她。三個人說說笑笑,也讓這帝國中樞有了難得的家常味道。
嘤鳴心裡嘀咕着,那個呆霸王危言聳聽,說她出去了要被人戳脊梁骨,全是胡說八道。看吧,連女官們都知道出了宮就是香饽饽,他還拿這種話來威吓她,不知道的以為萬歲爺是個好主子,能設身處地為底下人考慮呢。隻有她知道,他假模假式仗權蒙人,還老覺得自己很高明,害她得陪着周旋,自己都快成傻子了。
先前出過一身汗,眼下清理幹淨了很輕松,嘤鳴裹着棉巾下地,豌豆和海棠伺候她穿上了寝衣。隻是這寝衣并不是她自己的,材質更柔軟,樣式也是内造的,她覺得奇怪,“你們從哪裡踅摸來的衣裳?”
豌豆說不必踅摸,“本就是預備在體順堂的,随時防着姑娘要用。天兒熱呢,雖過了大暑,秋老虎也要厲害一陣子。萬一像今兒似的出了汗,有現成的也不慌手腳。”
嘤鳴明白了,這就是為皇後準備的,怪道要用那麼上佳的缭绫。可穿成這樣也不便出門了,便搓着頭發問:“明兒的衣裳預備好了嗎?萬歲爺五更要起身聽政的,我沒法子等頭所送衣裳來。”
海棠說早預備停當了,“不單姑娘的衣裳頭面,連胭脂水粉一應也都是現成的。”
唉,甭管是德管事的周到,還是萬歲爺吩咐的,橫豎都是姑娘的體面。宮裡不是頭一回有正宮娘娘,娘娘和娘娘的性情不一樣,待遇也不一樣。像先頭皇後就沒在體順堂住過,人不來,自然沒人給仔細預備那些東西。如今這位呢,雖然面兒上看着和萬歲爺不對付,但各人的心裝在自己肚子裡呢,誰敢說二位主子沒有半點真情實意?
橫豎收拾停當了,豌豆和海棠也該告辭了,太監的心思比常人細膩一萬倍,上頭有吩咐,不叫她們在體順堂上夜。像上回似的,萬一主子爺半夜裡來給姑娘抓蟲,有她們在跟前,終歸不方便。
豌豆福了福道:“姑娘安置吧,夜已經深了。”複行禮如儀退出前殿,阖上了菱花門。
體順堂兩頭梢間都設有床榻,憑她的喜歡可以自由挑選。要是圖清淨,她該上東邊去,離又日新十萬八千裡,隔壁有響動也不和她相幹。但作為一個盡職的好奴才,道德操守不許她躲清淨,她就該拔長耳朵住在西梢間,主子咳嗽聲兒大一點,她就能立刻聽見。
推開窗戶看一眼,外頭都安靜下來了,沒有往來的太監和宮女,隻有守夜的宮燈錯落高懸着,在穿堂東西一線灑下朦胧的光。
皇帝這會兒歇下了吧?她往西邊望了望,配殿和耳房之間的隔牆突出,擋住了又日新的視線。既然沒什麼動靜,一定是睡下了,嘤鳴心安理得躺在美人榻上,窗戶洞開,側過身,能看見天棚外面的那片月亮。宮中歲月對她來說隻有晚上才是惬意的,人在哪裡,哪裡就是淨土。她的心思不深,直到現在還是樂天知命的脾氣,因此沒有那麼多的輾轉反側,瞌睡來了,很快就能睡着。
正迷迷糊糊,忽然聽見德祿在窗口上喚她,幽幽的聲息像喊魂似的,吓得她猛一激靈,翻身坐了起來。
“怎麼了?”她昏沉沉問。
德祿很焦急的樣子,說:“姑娘瞧瞧去吧,主子泛酸水兒,渾身不舒坦呢。”
這主兒病了可不是小事,嘤鳴匆匆出門,腦子裡隻管琢磨先頭進了什麼。她和皇帝的小食是一樣的,裡頭有一品桂花糖糕,想必就是那個東西犯了忌諱吧!
“傳周太醫了麼?”她進了又日新,見皇帝倚着大引枕,邊上唾盒茶盞巾帕整齊排列開,皇帝半垂着眼皮,看上去沒什麼精神。
德祿為難地看了看床上的人,垂着手說:“主子爺不讓,說不是什麼要緊事兒,傳了太醫就得建醫檔,明兒驚動了老佛爺和太後倒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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