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貴太妃偏過頭看善嬷嬷,“再選後,誰能有這造化?”
善嬷嬷是聰明人,也挑主子愛聽的說,便笑道:“依奴才愚見,咱們公爺家的格格放在姑娘堆兒裡最是拔尖。回頭主子再引薦引薦,老佛爺瞧着您,縱是不當皇後,封妃總錯不了。”
敏貴太妃臉上淡淡的,似乎這個答案并沒有什麼可讓她歡喜。她慢騰騰挪步,手裡的菩提佛珠撞擊袍子,發出微微的輕響,“這宮裡,跟口井似的,進來了就甭想爬出去。可不進來,又欠榮耀,進來了坐在井底下哭也不打緊,反正誰也瞧不見。”
這是關了二十多年富貴牢籠,得出來的一套感悟。要是從頭再來,還走這條老路麼?大約還是會走的。宮裡的女人,喘氣從來不為自己,剛入宮那會兒活娘家,到承了皇恩雨露有了孩子,就活孩子。貴太妃沒孩子,當年皇三子曾抱來給她養,最後得花兒死了。她孩子緣淺,無處可傾注那份心,多幫襯娘家孩子,進來了也是個伴兒。
雨漸漸住了,擦黑的當口,紫禁城的每一個角落發出門臼轉動的,綿長哀戚的聲調。敬事房的太監們挑着燈籠站在乾清門前吆喝:“大人們,下錢糧啦。”
侍衛處當差的便向四方傳遞消息:“上鎖啦。”
咚咚的梆子敲過來,一個老太監帶着徒弟走過東一長街,拖着長腔在朦胧的夜色裡一再重複:“下錢糧啦,燈火小心……”
這是一場盛大的交接儀式,每天不厭其煩地上演,每一次都準時準點。
貴太妃是宮裡老人兒,又因遵懿旨議事,因此不像那些宮女子似的,聽着下鑰就行色匆匆。她依舊踩着她的步子,慢悠悠穿過永康左門。永康左門之外隔着隆宗門,就是軍機處,從斜對角兒看過去,能看見那塊“後宮不得幹政”的鐵牌匾。
她忽然站住了腳,一動不動。善嬷嬷納罕,低聲問:“主子怎麼了?”
貴太妃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你聽……”
仔細分辨,風裡夾帶着隐約的呼号,叫人心頭一哆嗦——别不是鐘粹宮傳來的吧!可再聽,似乎不像。敏貴太妃擡頭看樹上枝葉吹拂的方向,今年倒春寒,這會兒刮的是西風,估摸是有人在西華門上哭求,請旨進宮面聖。
宮裡有宮裡的規矩,既然下了鑰,不是走水2等大事,斷乎不能開。敏貴太妃聽着那斷斷續續的“主子……求見”,怅然歎了口氣。帝王家的情分很淡薄,就拿皇帝對待皇後,那份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疏離,真不如尋常家子。
薛福晉在西華門上磕頭的消息,最後不及皇後崩逝來得迅猛。将要天亮的時候,城裡響起了喪鐘,當地一聲,震蕩出一串餘音。
床上的帳子被高高打了起來,嘤鳴光腳站在腳踏上,人還是懵的,瞧着菱花門外昏昏的天,問:“出什麼事兒了?”
側福晉從外面進來,已經摘了頭上穗子,一面指派丫頭伺候她穿素服,一面道:“皇後主子崩了,你阿瑪接了軍機處的令,四更進宮料理喪儀去了,我瞧你睡着,沒來告訴你。”
初春的氣候,空氣裡還帶着涼意,這涼意像水似的,一陣陣漫上身來。嘤鳴抱着胳膊,心裡惶惶沒有着落,“我前兒去見她,精神頭還不錯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其實倒也不是沒有征兆,她前幾回遞牌兒進宮,她就瘦脫了相。
嘤鳴和皇後,做了十幾年閨中密友,那時因兩家大人同為輔政大臣,她們幾乎是厮混着一同長大的。皇後大她兩歲,教她繡花撲蝶放風筝,小時候的情誼,并未随皇後入宮而有所減淡。若不是那年嘤鳴年紀未到,應該要随她一同去的。後來的選秀,終不及頭一回有盼頭,後宮位分定了個大概,她阿瑪也煞了性兒,想轍托病,替她蒙混過去了。
嘤鳴原想,隻要皇後惦記她了,她就進宮去瞧她,沒曾想那麼快……她七月裡才滿二十。
“我答應過她,今年千秋節,要進宮陪她住兩天的……”
噩耗來得太突然,起先像不與自己相幹,皇後隻是紫禁城的一面招牌,不具任何意義。等忽然回過神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死了,那種疼痛尖銳精準,直達心肝,紮得她直不起腰來。
側福晉見她臉色發白,忙上前瞧她,“嘤兒,我知道你和皇後娘娘好,你有這份心,她也感念你。快别想了,人下了陰司,陽世的情義就忘了,你再傷情,她也不知道。”說罷又歎息,“聽說薛公爺福晉知道不好,入夜上西華門遞牌子想進宮,宮裡規矩大,門上侍衛光瞧着,不肯通傳。後來還是太皇太後得了信兒放的恩旨,才見了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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