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異于常人的存在。家裡那尊平平無奇的觀音像,并沒有神性,不會帶來庇佑,可是在那尊觀音像“上面”,有别的東西在。可是沒有人會相信,他也沒有覺得害怕,那種不可名狀的奇怪東西,于他有惡意,也有善意……但更像是,與他同源的“某物”。
但有一點很明确,這詭異的存在有一種目的,就是支配自己,讓自己為其所用。太過傲慢了,即使是神秘的存在,這種東西,自己怎麼可能給他支配自己的機會?父母不行,神也不行。年幼的邱水沒有對未知産生太多的好奇或是恐懼,他隻是知道,有什麼東西在看着自己。
“有時候,我也能感覺到奇怪的東西,之前不明白,現在卻很清楚,這就是詛咒,在很多年前就壓在了我們身上。”邱風回憶着過去,是了,他沒有,他沒有看到邱水所做的事情,但是每次回憶過去,都會看到那段沒有看見過的記憶。初一的邱水跪坐在觀音像前,用刀子割開了自己的手臂,然後将血擠到了做好的飯菜裡。
惡魔在他最脆弱的時候趁虛而入,驅使觀念還未成熟的小孩兒将詛咒的種子撒了出去。惡魔需要繼任人,也需要食糧,這些受到詛咒的活人,最适合成為喂養繼任者的餌料,在死後為他所驅使。
“可是,這種詛咒,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爆發,我一直想弄清楚這一點。現在,總算是明白了。”
邱風竟然笑了起來,那種表情很難以形容,或許常人看了會覺得他已經瘋得徹底,眼裡隻有癫狂之色。現在,分明處在一個虛幻的空間裡,但他似乎已經知道了一切的走向,也知道了,無論是名為“邱風”的人,還是他的父母,都已經不會得到救贖。
“你們是什麼人!”
徐鳳尖銳的聲音傳來,接着又是砰的一聲,大門似乎被強行破開了。唐淺和邱風跑出去,卻見一隻巨大的爪子一把将門闆摔在了地上。爪子的主人冷漠地甩甩手,那猙獰的樣貌就沒了,擡眼看到唐淺,瞬間眼前一亮,笑着道:“唐哥,我們來了。”
在他身後,薛禮和關山一步走了進來,冷眼看着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徐鳳和邱永強。這一幕,有些眼熟,也有些好笑。
“鬼,有鬼!”徐鳳指着陸明恺叫起來,身體不住往後縮,她可是看得真切,那雙爪子,絕對不是人,那是鬼啊!再聯想到邱風之前奇怪的表現,一下子就以為這是真正的鬼上門了。可憐她哪裡見識過這些陣仗,這會兒也顧不得燒香拜佛了,抓起一旁的笤帚捏在手裡,渾身打着哆嗦。邱永強比她好不到哪裡去,兩個人一起坐在地上驚恐地看着幾人,小小的客廳,一下子又擁堵起來,真是現實再現了。
“爸,媽。你們,醒了嗎?”
邱風的話,到底是讓兩個人冷靜了一些。他們看向大兒子的方向,邱風靜靜地站在那,滿目悲戚,滿臉不甘。站在這裡,他沒有感受到快意,也沒有享受到所謂的“逆襲”。在徐鳳手中的晾衣杆打下的時候,他終于明白了當年邱水的心情,也知道了邱水這樣做的理由,發瘋,是他争取權利唯一的辦法。如果自己沒有表現出怪異,如果自己不是因為……而讓他們心生畏懼,那麼無論如何,自己都會成為徐鳳和邱永強拴在身邊的寵物吧。
“哥,你知道嗎?理科對我最大的幫助,是在我計算怎麼樣跳下去,才不會死。”
出院前,邱水悄悄對邱風說了這句話,那天他笑得恣意灑脫,說出來的話讓人不寒而栗。邱風将這段記憶埋在心底,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可是内心從不平靜,他開始害怕,開始畏懼這個弟弟,這個……他沒辦法伸出任何援手的弟弟。
“小風,到底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邱永強急得都快哭出來了,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走到了邱風身邊,似乎隻有抓着自己的兒子,他才有那麼一點勇氣,“你弟弟呢?這些人是誰?他們——”
“邱叔叔,你忘記了嗎?”
唐淺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邱永強下意識擡起頭,看見一張帶着幾分譏諷的笑臉。
“邱水,已經死了,他不會回來了。”
邱水,已經,死了?
邱永強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連連說着不可能,可腦海裡好像被打開了什麼記憶的大門,一連串信息突然湧入,連帶徐鳳一起,兩人痛苦地抱着頭,想要排斥那些“虛假”的記憶。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們的小兒子,他們的邱水,怎麼可能變成那樣,怎麼可能已經死了!
洛俠。
對這對夫婦來說,真正宛如惡魔一樣的名字。
邱水“每一次”死去的原因都一樣,就是因為洛俠。無數次循環,無數次離别,無論故事如何走向,洛俠是繞不開的終點。邱水在見到洛俠的時候,會短暫地想起所有的一切,然後慷慨赴死,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要這樣逼着自己家,無論是在現實還是在這個虛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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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們連一場“美”夢都沒法做?
“當年就不該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徐鳳痛苦地哀嚎着,“那個醫生,還有那個醫生的兒子,他們該死,他們害死了邱水,害死了我的邱水啊!”
如果沒有碰到洛俠,邱水也不會這樣叛逆,如果沒有他,大學之後,邱水一定會正常,他一定,一定會成為他們的好兒子啊,為什麼——
“媽,你可能是醒不了了吧。”
邱風的身體忽然晃了晃,臉上露出一個慘然的微笑,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身體失去了支撐一樣,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徐鳳愣了一下,失去了邱水,她不能再失去邱風。這個女人瘋了一樣撲上來,晃動着邱風的身體,叫喊着:“小風,你别吓媽媽,小風,你醒醒,你怎麼了?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
“媽,你真的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會遭報應嗎?”
躺倒在徐鳳懷裡的邱風用盡力氣睜開了眼睛,眼神開始變得空洞,無法聚焦,他的聲音機械冰冷,沒有情感。
徐鳳愣住了,卻說不出話來。
“你們知道錯在誰,卻不肯承認。有人說這是屬于父母輩的自尊心,但這種自尊心太過可笑。”薛禮緩緩開口,站出來,走到了徐鳳身後,“徐鳳,你們犯下了大錯。招徕惡魔的,并不是洛俠,也不是邱水。”
“是啊,不是阿水,也不是他男人。”
邱風的聲音再度響起,卻清亮了很多。徐鳳下意識低頭看去,卻錯愕地發現,懷裡的邱風雙眼流出了血淚,嘴唇好像被什麼東西撕扯着開裂,張開一個詭異的弧度,那是在笑嗎?
“招我來到這人世的,不是他們,而是你們夫婦的妄念啊!”
邱風猛地朝徐鳳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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