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頭還有個從剛才就不出聲的人,那便是劉夫人身邊的蕭大公子了。這蕭公子便是蕭太傅的獨苗了,長得卻是張耿直寬厚的眉目,挺好說話的模樣,比一般人家兒子端正,可還遠遠及不上他親爹。蕭晟十四剛滿,稚氣未脫,這會兒還隻顧着逗籠子裡的蛐蛐兒,不見他正眼瞧那鈞哥兒多兩眼。劉氏看那顧家少年,卻是越看越順目,早打定主意把人給留下了,隻因顧忌老爺的話,直接當着許多人的面問蕭晟道:“大哥兒說說,這人好是不好?”蕭晟聽到大奶奶叫他,這才擡起頭來,“啊”了一聲,也不認真去瞅瞅人家,就說:“大娘說好便好,兒子沒什麼要緊的。”若一般人家談親,隻怕要氣煞那姑娘了,這鈞哥兒倒是能忍的,手指暗暗揪了揪,一下子又放開了,掌心全是汗。顧夫人歡歡喜喜地打圓場道:“聽這話說的,少爺可真是孝順。”那蕭晟估摸是早不耐煩了,提着籠子朝兩位夫人道:“若沒啥事兒了,兒子就去鬥蛐蛐兒了。”蕭晟這才站起來,便和蕭仲孺迎面碰上,當即就豎直脊梁,聲細如蚊鳴地叫了一聲“爹”。衆人循聲而觑,就見蕭太傅負手而至。這會子,連那劉家嫂子後頭的鈞哥兒也不禁擡了眼。蕭仲孺的名聲太響,顧鈞是早早就聽說過的,坊間傳聞那蕭太傅身長五尺不足,長得面目可憎,形容猥瑣,又聽他好奸淫婦人,為壯陽吸小兒腦髓,以緻于民間裡一提蕭仲孺,可止小兒啼哭。哪想到今日一見,這蕭仲孺何止是相貌堂堂,便瞧他朗聲一笑,道:“在廊上就聽見嫂子笑聲,卻不知是有何喜事?”遂撩起下擺一坐,舉止作态乃是當世少有的風流,不說鈞哥兒,連那劉家嫂子這等閱曆的,都看得晃了會兒神,後暗暗心癢道,這蕭妹夫可真人模人樣的,莫怪妹子兜不住,這等人物,要能許一夜,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了。原來,這顧奶奶到這年紀仍如狼似虎,背着丈夫也偷過幾回人,兩夫妻算一路貨色。蕭仲孺的名聲她也略有耳聞,這蕭仲孺也是個嘴極叼的,隻憐美人,這一院子的美婢都得過雨露,唯他種子不力,子嗣單薄得可憐。蕭仲孺卻不知劉家嫂子如何暗地裡編排他,他一路走來,就聞到股異香,像鮮花的氣味兒,這滿園的姹紫嫣紅,有香味也不奇怪,隻一踏進這亭子裡時,香氣頓然轉濃,正暗暗奇怪,就聽顧氏笑道:“可不是個大喜事兒麼,今兒個嫂子我可帶了你蕭家的少君來。”跟着招了招身後的人,“鈞哥兒,這便是你蕭老爺了,往後要緊地孝順着。”蕭仲孺這才總算見到了顧鈞,先前這鈞哥兒藏在一堆丫頭裡不甚起眼,走出來後,蕭仲孺方發現嫂子後頭站着這麼個白白淨淨的少年。顧鈞從婢子端來的盤子裡接過茶,兩手拿着走到蕭仲孺跟前,眼皮擡也不擡,微微一屈膝便跪下來了,斂着嗓子,輕道:“請老爺飲茶。”蕭仲孺不由打量起人來——少年的樣子清秀幹淨,沒有一點脂粉氣,眼睫如羽扇似的,垂下來遮住了眼,若不然倒是想看看,這雙眼睛,到底是什麼樣子……蕭仲孺探出手來,接過了鈞哥兒的茶。碰到杯子,茶水微晃了晃,撒了幾滴出來。顧鈞不由将眼皮一擡,那雙眼珠子黝黑明亮,蕭仲孺微不可察地一怔,好在這失态也不過眨眼的工夫,旁人也不會察覺到異狀,正要喝下這杯茶時,後頭突然響起叫聲:“我的蛐蛐兒!”蕭大少爺籠子裡的草蟋蟀跳出來了,正要撒腿去追,卻聽到一聲冷哼。俗話說,父強而子弱,這蕭家也是如此。蕭仲孺吭一聲氣,蕭晟便不敢發第二聲,偏生他這副安分模樣,反是最為蕭仲孺所不喜:“快要成家的人,還如此貪玩,來人,去把少爺屋子裡這些玩意兒都給扔了燒了。”蕭晟一聽就苦下臉來,劉氏一貫做好人,和老爺道:“大哥兒孩子心性,這不才要尋個人照料他麼?老爺先消消氣,一會兒讓大哥兒去您屋子裡請罪便是了。”夫人好言相勸,顧氏也機靈道:“妹夫,莫管小孩子了,鈞哥兒還跪着,還不快叫他起了。”蕭仲孺這才回頭,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起來罷。”顧鈞握着拳起身,走回到顧氏的身後。數人又說了會兒話,蕭仲孺本來是因路上的煩心事兒,有些遷怒蕭晟,這會兒發完了火,面色稍霁,再坐片刻便起來去了,顧氏也挽着劉夫人要去屋裡商量喜事,亭子裡就剩那蕭晟對着空籠子唉聲歎氣。蕭公子正愁苦着時,鈞哥兒走過來,把從方才就一直攏起來的手心攤開來。蕭晟一看,大喜道:“是我的蛐蛐兒!”顧鈞也朝他抿唇一笑,彎下腰來,把蛐蛐兒關進了竹籠裡。蕭晟高興了半天,這下才終于轉過來正眼瞧着鈞哥兒,之後就拉住他的手:“你會不會鬥蛐蛐兒?”顧鈞被他握住手掌,手指蜷了一下,沒抽出來,曬得有些紅的小臉蛋兒還挂着一絲淺笑。他輕搖搖腦袋。“這樣,”蕭晟惋惜地喃了聲,又來了精神,搖着兩下他的手道,“那我教你。”有道是因緣巧合,這一對兒初初見時,原是都沒什麼意思,沒承想,卻是因個小小的蛐蛐兒深了緣分。且不細說這個,就道晚間,蕭仲孺在屋裡沐浴,眼前泛着水汽,兩個丫鬟站正在後邊兒給老爺捏着肩。劉氏掀開簾子,走進來,笑着道:“老爺今兒個何要罰大哥兒,大哥兒難得回來,半月不見老爺,老爺這一罰,大哥兒又不知該如何跟老爺親近了。”蕭仲孺隻一臉淡淡,也不接劉氏的話。劉氏猶豫了會兒,就把和嫂子談好的事兒說予老爺聽。如今這世道,尻子也沒幾個了,那顧大奶奶之所以沒把人留着給自己三個兒子受用了,便是合計着将這孤子賣個好人家。這下一登就登了太傅的門兒,那貪婪婦人自是掐着好機會獅子開大口,蕭仲孺知道後便哼了一哼,劉氏就緊張起來:“老爺可是不滿意那鈞哥兒?”蕭仲孺也沒說自己滿不滿意,他面色緩了緩,道:“歲數大了點。”“就這樣才好,才曉得體貼大哥兒。”劉氏自己也比蕭仲孺大了四歲,當年劉姓比蕭姓門第高了不止一點,當年劉家姊妹無人要嫁給蕭仲孺,劉氏不是嫡出,向來逆來順受,劉太夫人就将她嫁了。從了蕭仲孺後,這劉氏果真賢淑大度,十分體貼老爺,自己滿足不了蕭仲孺,就給他安排了不少女人伺候。劉氏又試探道:“依妾身看,大哥兒對那鈞哥兒也有幾分中意,老爺要是覺得他配不上大哥兒,那就先把人收進房裡,等到時候生下兒子,再給他擡個份位……”蕭仲孺卻一皺眉:“這樣成何體統?若沒有也罷,真有了晟兒的骨肉,傳出去,是要讓人說我蕭仲孺的長孫是個通房生的?”劉夫人未料自己說了這麼句話,惹惱了老爺,着急地跪下來賠不是。蕭仲孺一向來知道自己的正夫人愚蠢,這番話未必成心,可偏偏就這一句無心之言,大大地犯了蕭仲孺的逆鱗。蕭仲孺從水裡出來,擦都未擦幹,披上袍子就大步出去了。聽下人說蕭仲孺去了新納的姨娘那頭,劉夫人真真是悔青了腸子,這一晚怕是睡都睡不下了。此夜,另一廂也還有不眠之人。燈火下,一老一少坐在炕上正用着飯。就看他們跟前擺着兩盤素菜,其中一疊灑了點肉沫,便算是葷食了。這屋子冷冷清清,也不比下人住的強多少,到底是寄人籬下,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斷也不行再挑剔了。那老妪吃了幾口飯,就放下筷子。顧鈞問:“婆婆為何不用了?”老妪歎了歎:“如老爺夫人還在,又怎麼會眼睜睜看少爺您今日受這屈辱。您好歹……好歹也是縣令之子,正正經經的官宦子弟,要不是、要不是顧家沒人了,老婆子也不會要您來投靠這沒良心的姑姑——”說罷就掉了淚,顧鈞忙寬慰她道,“我今日到那蕭府,發覺也不盡如傳聞中的那樣子。”他便說那劉夫人如何,再說蕭公子,最後才說到蕭仲孺:“那蕭太傅真跟仙人下凡似的,實在不像他人說的那般不堪,待我也極是溫和,對蕭少爺也如一般父親那樣子。我看,這蕭府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除了比一般人家富貴,倒是同以前在家裡沒什麼二樣。”隻當他說起蕭仲孺如何時,神色微有遲疑,是因今日在亭中時,他好似嗅到了什麼香味兒。原以為是薰香,後來細想下來,又覺得不同。那老妪聽到這話,方才心安了些,又道:“若蕭府真那般好,少爺早住到那兒也是好的。再留在這家裡頭,老奴心裡實在……實在不踏實啊。”提起這個,鈞哥兒也有些無奈,倒不是姑姑如何苛待他,而是他那三個表哥。劉家的這三個少爺學足了劉老爺的好色,家裡已有妻妾成群,可沒嘗過尻子的味兒,一直想染指鈞哥兒。人還沒鈎上,就被顧氏給狠狠打發了,畢竟她還一心巴望着能将鈞哥兒賣個好價錢,若先被采了,這如意算盤還如何打得。說到底,劉家也好、蕭府也罷,都是依附着人過日子,當今世道,如不這樣,他一個孤子又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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