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落馬昏倒時,并州軍已不斷敗退,回守城門,高順親自搶出呂布,又派張遼前去接出麒麟,孰料張遼剛走未久,西門處便傳來曹軍進城的消息。陳宮當機立斷,不容任何質疑,下令全軍東撤,退出長安城,待麒麟前來彙合後再商量對策。然而便在這一去一回的時間差内,張遼不知撤退命令,更未親眼目睹呂布落馬,麒麟便以為一切俱是呂布所為,隻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白白錯過了一個極好的機會。呂布甫一醒來,險些第三次昏過去,坐于榻邊隻覺眼前一片漆黑,翻來覆去隻沒計較。身受重傷,想發火也沒了力氣。隻得再次傳陳宮來議事。陳宮将麒麟猜測言明,又詢問張遼當日突變,談到曹彰,恰好對上。&ldo;曹操的反間計。&rdo;呂布疲憊道:&ldo;我他媽的……&rdo;&ldo;是的。&rdo;陳宮直言道:&ldo;奉先,你蠢得可以。&rdo;&ldo;陳公台!&rdo;呂布怒吼,撈起案前銅爵狠狠砸去:&ldo;我不想殺你并非怕了你!&rdo;呂布雖是病中失了準頭,那力度卻仍極大,登時将帳外親兵砸得頭破血流。陳宮冷笑道:&ldo;蠢若豚犬,縱是殺我又有何妨?&rdo;呂布瘋虎般吼道:&ldo;點兵!侯爺現便要殺回長安去!&rdo;&ldo;侯爺,冷靜點!&rdo;貂蟬終于出聲:&ldo;如今袁紹已在長安站穩腳跟,以當時情勢,若是……&rdo;陳宮道:&ldo;若是麒麟在,亦會代主公下令,全軍撤出長安。&rdo;呂布兩指朝着陳宮點了點,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陳宮又道:&ldo;侯爺春風得意,位極人臣時,公台便曾與麒麟有過一番長談,若失了長安,如今天下還有何處可去。&rdo;呂布:&ldo;你們……什麼意思?&rdo;陳宮道:&ldo;凡事需要預謀後路,莫說勝敗乃兵家常事,縱是漢庭江山,也沒有穩坐萬年的道理,一朝天子一朝臣,守得雲開,則否極泰來,有何不妥?&rdo;呂布眼睛竟有點發紅:&ldo;他怎麼說?&rdo;陳宮朗聲道:&ldo;依公台所見,荊州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可輾轉取之;麒麟則認為荊州既是必争之地,匹夫無罪,則懷璧其罪,劉表一無忤逆之事,二無犯上之心,更是皇親,強攻荊州不妥,易引得其餘諸侯聯名讨伐。&rdo;&ldo;反觀涼州,自董卓死後便無人統領,并州遠在塞外,與中原相距甚遠,此二處可選一處安家,保留實力,發展農耕,召集兵員,待中原諸侯實力大損後再揮軍入關。&rdo;呂布心裡升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怔怔道:&ldo;麒麟說得對。并州是我老家……&rdo;陳宮又道:&ldo;此乃上選,次選則是揚州;然而近日得了消息,袁術強索孫氏父子于洛陽城内拾到的傳國玉玺,隻怕不日便要舉兵稱帝,不可貿然進軍……&rdo;說到此處,陳宮忽又想起不久前與麒麟閑聊時,麒麟洩漏的天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呂布緩緩道:&ldo;還有呢?還能去何處?&rdo;陳宮定神道:&ldo;徐州陶謙垂老,後繼無人,二子能耐俱與主公相差不遠,可強取之。然徐州與曹操領地兖州臨近,定居徐州必交戰不斷。&rdo;呂布:&ldo;……&rdo;陳宮沉默不語,片刻後揚起一抹嘲笑。呂布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靜了一會,道:&ldo;派人去找麒麟,找到以後……按你們說的做。&rdo;繞了個大圈,最後還是回到原地。陳宮上前一步:&ldo;主公,以現在的局面,要在亂世中尋一人,無異于大海撈針,為今之計唯有我們先攻下一座城池,聊以安家,麒麟聽到消息自然會回來尋。&rdo;&ldo;主公雖兵敗長安,手中依舊有四萬鐵騎。&rdo;陳宮肅容道:&ldo;千萬不可一時意氣用事,疲于奔命,被各個擊破。如今天下諸侯在明,主公在暗,該是他們忌憚主公,而非主公忌憚他們。&rdo;呂布一直沒有說話,陳宮說陳宮的,呂布想他自己的,忽然一下就開竅了,腦子好用了不少。&ldo;既然是曹操派來反間,也就是說,曹操想要侯爺身邊的人?&rdo;呂布那話說得不倫不類。陳宮愕然,想不明白呂布怎麼思維如此跳躍。呂布聽了半天,對前面陳宮那番長篇大論,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腦子裡隻記着一件最要緊的事。呂布醋味十足地說:&ldo;很明顯!麒麟一定是被曹操抓走了!曹奸宄自己麾下沒人,就想來挖侯爺的人?!&rdo;陳宮:&ldo;……&rdo;貂蟬:&ldo;……&rdo;呂布大手一揮:&ldo;兖州……你既如此說,就先到徐州去。麒麟是我小弟!兄弟如手足,妻子……妻子如衣服。&rdo;呂布依稀記得麒麟開玩笑時說過這話,卻又記不真切了,此刻思維混亂至極,随口道:&ldo;誰動我衣服,我砍他手足!全軍拔營!去徐州!&rdo;&ldo;慢!&rdo;呂布又出了口長氣:&ldo;懸賞……令人尋找麒麟下落,貂蟬,借你點首飾用用,壓箱底的嫁妝都取出來,贖我……我小弟!以後還你。&rdo;貂蟬的臉瞬間就綠了。同一時間,吳郡城外:&ldo;太守有命,來往商旅憑文書入郡,凡有私兵過百,城外就地紮營,等候差遣!&rdo;第三天午後,江東餘軍唯有上百人,一路輾轉到了吳郡,其時吳郡太守乃是朝廷任命的許貢,得了朝廷文書,便将孫策與手下士兵攔在城外。孫策風塵仆仆,朗聲笑道:&ldo;孫堅之子孫策伯符,率江東子弟兵歸郡,請許貢大人開門。&rdo;江東軍一行人疲馬憊,趕路多時,各個面有倦色,不少人家小仍在城内,歸心似箭,許貢卻遲遲不開門,仿佛在暗處觀測孫策的舉動。麒麟心底生出一絲不安,道:&ldo;他不想讓你進城。&rdo;孫策莞爾道:&ldo;我手頭就上百人,能作得出何亂來?&rdo;麒麟揉了揉眉心,道:&ldo;你看吧,隻怕江東各郡縣,都對你生了提防之心。&rdo;孫策笑道:&ldo;沒有的事,莫杞人憂天。&rdo;說畢伸手把麒麟頭盔推正,又朝城牆高處喊了一次。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城門開了,一名孫家管事緩緩而出,遙喊道:&ldo;主母命我來見少爺!&rdo;麒麟又說中了,孫堅死訊傳遍江東各地,袁術未給孫策封賞,撫恤,更隻字不提人事調動,孫策回歸吳郡,許貢便暗生提防之心。孫策之母吳氏聽到長子在城外,心内既焦且慮,親自到太守府内交涉。&ldo;什麼條件?&rdo;麒麟問道。孫策到城門前走了一趟,得了信件回轉,忿忿道:&ldo;許貢要收繳我手上兵員,令我将江東軍盡數送到城東兵營,重作編排方可入城。&rdo;麒麟哭笑不得道:&ldo;都是我烏鴉嘴。&rdo;孫策看了麒麟一眼:&ldo;你是料事如神,如今怎麼處理?我可不想将這點兵都給他。&rdo;麒麟回頭看了身後軍隊一眼,稀稀落落上百人,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孫堅率軍出征時足有兩千多,如今死的死,散的散,又被袁術扣下八成,州郡太守個個如狼似豹,虎視眈眈。隻怕這一進城,孫堅一世所積家業,便要盡付流水。&ldo;不能進去。&rdo;麒麟道:&ldo;大不了換地方,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rdo;孫策颔首,少頃歎道:&ldo;可惜連母親一面也未曾見,這便要走了。&rdo;話未完,吳郡偏門再開,馬車搖搖晃晃馳出,車上下來一老仆,又抱下一小孩。孫策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喊道:&ldo;孫權!&rdo;繼而策馬疾馳而去。麒麟催馬趕上,那小孩朝前跑了幾步,撲倒在地,随即放聲大哭,道:&ldo;哥‐‐&rdo;孫權驟聞父喪噩耗,哭得甚是難受,孫策卻猛地駐馬不前,以馬鞭遙指,喝道:&ldo;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站起來!&rdo;孫權哭得兩眼紅腫,麒麟心下不忍,翻身下馬,拉起孫權,問道:&ldo;你娘呢?&rdo;孫權斷斷續續,說了個大概,又道:&ldo;娘讓我跟哥走……去丹陽找舅舅。&rdo;孫策沉默了很久,最後道:&ldo;走罷。&rdo;麒麟道:&ldo;等等。&rdo;說畢解下頸上金珠,道:&ldo;誰進城去走一趟,把老夫人接出來?&rdo;孫策愕然,繼而明白了麒麟之意。金珠赤兔二物是呂奉先的象征,天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呂布殺丁原一事當初早已傳遍江南江北。呂布雖因長安一敗狼狽奔逃,卻仍是獻帝親封溫侯、奮武将軍,儀比三司。初誅董卓,聲威如日中天,手握并涼二州重兵,正輾轉中原,尋求栖身之所,不失為一股能與袁氏兄弟抗争的力量。許貢乃是朝廷命官,雖受袁術轄制,然萬萬不敢得罪呂布,官職事小,哪日呂布引軍南下,率軍平了吳郡不過是須臾之事。孫策羽翼未豐,小小一方太守方敢蓄意刁難,呂布隐有成一方諸侯之勢,誰敢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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