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内水流聲淙淙,竹筒&ldo;噔&rdo;一聲敲在石上。結發之儀畢,麒麟退了幾步,拱袖笑道:&ldo;滄海桑田,為爾良緣。&rdo;兵士們各拄長槍,吊兒郎當立于門外,見禮畢,哄笑道;&ldo;恭喜将軍‐‐!&rdo;呂布笑了起來,道:&ldo;承你吉言!弟兄們都是自己人,莫客氣,大家随意就是!&rdo;庭内擺滿酒席,衆人便飲酒作樂,麒麟自尋一桌坐着與蔡邕聊天,貂蟬避入内間,呂布則獨自端碗,來回敬酒。出席之人竟是全無漢廷文官,亦是麒麟與陳宮商量好的,凡天子朝臣,視禮物輕重,各取一二,厚禮原封不動退回。無喜帖,不設賓客席,呂布所請之人,無非麾下将領,并州舊部校尉級俱可前來。唯一名文官蔡邕則是曾與王允交好,代替王允前來出席。城内兵營處又設了流水席供士卒暢飲,那一日也不知有多少人喝得爛醉。蔡邕感慨道:&ldo;麒麟先生實是将人心都摸透了。&rdo;麒麟手中正玩着一個陶埙,謙笑道:&ldo;是公台兄的主意。君子朋而不黨,皇上初攬朝政,此時還是避着嫌的好。主公身為武将,本就不該與朝中文臣來往過密,派系什麼的衍生起來,難說得很。&rdo;正說話時,呂布端着個酒碗,搖搖晃晃過來了,麒麟與蔡邕忙起身,呂布喊道:&ldo;滿上!敬蔡大人一碗!&rdo;蔡邕拍了拍呂布肩膀,道:&ldo;将軍年少有為,來日飛黃騰達,前途不可限量。&rdo;呂布&ldo;嗨&rdo;的一笑,道:&ldo;那是那是!&rdo;蔡邕又道:&ldo;大好男兒,當以建功立業,報效國家為己任,麒麟小先生方才那話如何說……&rdo;&ldo;習得好武藝,貨與帝王家。&rdo;麒麟笑道。蔡邕捋須,隻笑不語,呂布硬着脖子,正色道:&ldo;絕不沉湎……溫柔鄉!&rdo;蔡邕莞爾不語,拱手入席,麒麟端碗,眼看呂布一臂杵在自己肩頭,左腳岔了右腳,搖搖欲墜,隻怕随時要倒,忙道:&ldo;我幹杯,主公随意。&rdo;呂布學着麒麟那語氣,大聲道:&ldo;不不,我幹杯!你随意!&rdo;麒麟眼看不妙,忙道:&ldo;我敬主公……&rdo;呂布大着舌頭道:&ldo;主公敬……敬你!&rdo;數桌大聲起哄,笑聲如雷。麒麟笑道:&ldo;喝完主公便歇下罷,都自家将士,敬來敬去的也是騙酒喝……&rdo;剛把酒碗端到唇邊,呂布已咕咚咕咚灌了整碗烈酒下去。呂布雙眼通紅,點了點頭,不發一言,大着舌頭道:&ldo;小、小子……侯爺……來……過來……&rdo;呂布伸手去抱麒麟,似乎想表示一下親熱之意,麒麟眼看新房那處半掩着門,忙不叠避過。呂布抓了個空,怒了:&ldo;你……不聽話!&rdo;麒麟:&ldo;……&rdo;呂布橫着身子,框一聲壓翻了半邊桌,倒了。滿院笑聲險些把房頂給掀翻過去,将士們各個笑得直不起腰,麒麟道:&ldo;來個人,把主公扶進去,不早了啊,喝夠了就都滾蛋吧。&rdo;高順道:&ldo;誰弄倒的誰收拾。&rdo;張遼也有了七分醉意,高聲附和道:&ldo;就是,好歹也輪到你扛一回了。&rdo;麒麟滿臉通紅道:&ldo;治你們軍法!&rdo;衆将又紛紛哄笑,隻沒一人過來打下手,麒麟無奈隻得認了,将呂布半抱起來,踉跄拖進新房。呂布長腿拖在地上,被拖拖停停,麒麟險些被這家夥給壓垮了,終于撞進洞房,暧的一聲長氣,呂布已爛醉如泥,倒在榻上,一動不動。貂蟬在屏風後對着鏡子摘钗,淡淡道:&ldo;倒了?&rdo;麒麟笑道:&ldo;倒了。人高馬大,跟個小孩兒似的。&rdo;貂蟬頓了一頓,想說什麼,卻從鏡内瞥見屏風空隙中,麒麟伸手解下呂布雉雞尾冠帶縧,又将他戰袍領前系繩扯松。貂蟬隻坐不住,把钗兒随手扔在盤裡,起身道:&ldo;我來罷。&rdo;麒麟低聲道:&ldo;我來。&rdo;貂蟬俏臉上不見絲毫喜怒,說:&ldo;勞煩你了,麒麟,以後服侍奉先的事兒,就交給我了。&rdo;麒麟單膝跪在榻前,不為所動:&ldo;明兒我就走了,選好宅子,得搬出去,今晚上也是最後一回。以後都交給夫人了。&rdo;貂蟬沒有答話,麒麟解了呂布全副武铠,又将其鐵靴除下,呂布冷不防道:&ldo;走啥……别、别走!&rdo;呂布翻了個身,将麒麟叽的一聲壓在榻上。麒麟:&ldo;……&rdo;貂蟬上來拉扯,怒道:&ldo;将軍!&rdo;麒麟勉力推開呂布,已被呼了一身酒氣,莞爾道:&ldo;主公認錯人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耽誤了。&rdo;說畢麒麟推開房門,朝着榻上呂布與靜坐在旁的貂蟬躬身一揖,轉身離去。掌燈時分,獻帝派了宮内執事前來宣旨,侯府内一片狼藉,高順領着衆将謝恩,言明呂布已歇下。獻帝派來之人看清了筵席上并無文臣,便歸宮回報,又被麒麟猜了個準。麒麟做主,将劉協賜予呂布的吃食散了,送到與席将士們家中,分給妻小。各人酩酊大醉,能搬走的搬走,搬不走的便打發去睡花園石椅假山下,終于把這爛攤子收拾完,才回了房間,整理物事。麒麟本沒有什麼家當,整理出個包裹抱着,出了庭廊,到處都是酣醉成眠的并州軍将領。麒麟倚在庭柱前,思鄉之念油然而生,回想起來前的世界。那是一片樂土,漫山遍野的花,百姓安居樂業,渾不似這時代青黃不接,衆生朝不保夕,食不果腹。&ldo;才幾個月,怎麼覺得過了這麼久呢。&rdo;麒麟輕聲道。他從包裹中取出一枚陶埙,悠悠吹奏起來,刹那間月明千裡,萬籁俱寂,埙聲空靈于夜空中飄蕩。&ldo;從未聽過,什麼曲子?&rdo;呂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麒麟止了聲,答:&ldo;月前殇,太師父教的。&rdo;呂布上身裸露,赤着胸膛,松松垮垮穿着條白色絲褲,光着腳,顯是剛醒,被樂聲引來。呂布一哂道:&ldo;悲得緊,胡笳十八拍不好?&rdo;麒麟答道:&ldo;胡笳十八拍一吹,這滿院子裡死人都得被吹醒過來了。&rdo;呂布取來一把羌笛,調了調聲。麒麟會意,便再度吹起方才那曲月前殇。麒麟坐在走廊前,呂布高大的身軀站着,影子投在窗上,笛聲嗚了片刻,竟是跟上了麒麟那從未聽過的曲子,彼此仿佛心有靈犀,笛埙合鳴,蕩氣回腸。一曲畢,呂布吩咐道:&ldo;還有把琴,名喚焦尾,乃是蔡邕送的賀禮。你既愛擺弄音律,一并拿去罷,侯爺賞你的。&rdo;麒麟道:&ldo;不要,帶着把琴,日後行走不方便。&rdo;呂布眉毛微一動,麒麟笑道:&ldo;不陪着你媳婦?&rdo;呂布漠然道:&ldo;有甚好陪?婚也成了,不過也就這樣了。&rdo;麒麟嘲道:&ldo;洞房……那個,那什麼什麼了麼?&rdo;呂布:&ldo;?&rdo;麒麟笑了起來:&ldo;去啊,去陪她。&rdo;呂布:&ldo;不了,她剛摔過,過幾日再說。&rdo;麒麟道:&ldo;去說說話貝,哪有成婚把新娘子扔着的?&rdo;呂布漠然道:&ldo;沒什麼說的,情啊愛啊,愛來愛去,不如和你聊天有意思。&rdo;說着便徑自坐了下來。一大一小,并肩對着滿院月色發呆。麒麟也不趕他,說:&ldo;我在董承隔壁找了間房子,明兒就搬過去,你有事隔着巷子大喊一聲,我就來了。&rdo;呂布道:&ldo;搬走做什麼?住着就是,多個人又不擠。&rdo;呂布那話雖是發自内心挽留,卻終究有點強詞奪理,自知說不過去。高順、張遼等人都有封賞,就連後來歸附的陳宮也封了郎中令,卻讓麒麟住在侯府裡,依舊當個不清不楚的參謀,做下人才做的事,像什麼樣子?呂布想讓麒麟留在身邊,總覺得少了他無聊,卻又理虧無法開口,想來想去,也找不到什麼方式挽留他,許久後道:&ldo;罷了,這裡住得膩味,我也搬過去。&rdo;麒麟:&ldo;……&rdo;呂布:&ldo;那房子多大?&rdo;麒麟沒再搭理他,随手遞出封軍報,入房歇下了。呂布接過信,讪讪回房。月光透過窗格投入,貂蟬依在呂布胸口。&ldo;将軍,他明天要搬走了麼?&rdo;呂布展開那信,面無表情。貂蟬又道:&ldo;麒麟一月軍饷多少?&rdo;呂布:&ldo;這字真夠醜的。&rdo;貂蟬:&ldo;……&rdo;呂布一邊看信,一邊道:&ldo;那小子……怎麼問這個?給他開軍饷也忘了領……非得交到手裡才知道錢,出去東南西北也分不清……&rdo;貂蟬柔聲說:&ldo;他跟了将軍這麼久,我都想好了,明早多備點錢糧,給他派十名小厮,跟過那邊府上服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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