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于馬車上展開那名單,将士名字都是呂布親筆所批,隸書字迹瘦削,頗有風骨,曹操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莞爾道:&ldo;中郎将的字倒是漂亮。&rdo;麒麟&ldo;嗯&rdo;了聲,頭也不擡,解釋道:&ldo;呂布從前在丁原麾下當主簿,左撇子還寫得一手好字,搬家那會見過他臨的小篆帖……你看什麼?曹兄?名字都記下來了?&rdo;曹操尴尬一笑:&ldo;麒麟先生來日有何抱負?可願為國盡忠,為匡扶漢室出一份力?&rdo;麒麟收起名單,無所謂道:&ldo;沒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先保證侯爺别陰溝裡翻船就成……曹操,你知道我要去找誰吧?&rdo;曹操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片刻後又道:&ldo;我助先生成此事,先生以何報我?&rdo;這話一出,張遼便面現不悅之色:&ldo;你如今身為階下囚,還圖報答?&rdo;麒麟示意無妨,問:&ldo;階下囚也有不幫忙的自由,你想要什麼?讓我放你走?&rdo;把曹操放走麒麟倒不如何介意,反正他遲早也要走的,曆史上曹操被抓回來本就是個錯誤,将他殺了吧,麒麟不敢,況且人還沒做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以後的情況更說不準;留他在呂布身邊吧,也不可能控制得住,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隻得放人。曹操微笑道:&ldo;既如此說,事成之後,便求先生一諾。&rdo;說着伸掌。麒麟點點頭,與其互擊三掌,算是答應了曹操一個還未出口的要求。一紙絲錦婉挾獻帝入未央宮,麒麟卻不忙前去董卓處,先随着曹操打聽消息。洛陽遷都至長安,宮中地形曹操認不得,然而宮内執事大部分還是老人,昔年曹操與大将軍何進合謀,除去外戚與宦官時,曾重金買通宮内眼線,此刻一問便知獻帝被軟禁在何處。張遼遞了文書,三人避開宮内哨崗,朝未央宮最深處行去。&ldo;李儒不在。&rdo;張遼小聲道:&ldo;萬一董卓派了人把守偏殿,又該如何?&rdo;麒麟反問道:&ldo;你說呢?&rdo;張遼沉思片刻,道:&ldo;我去為先生引開他們?&rdo;曹操走到假山後小解,有意地避開了他們的談話。張遼道:&ldo;隻不知先生面見皇上有何用意,談多久,須大緻道來,文遠方可酌情行事。&rdo;麒麟道:&ldo;要怎麼引開?我需要說服皇上,讓他頒我一道密诏……我的計劃你聽聽……我想的是找沒人的地方,從窗戶或者殿頂上鑽進去,隻要讓曹操見到他就行了,咱倆望風也沒關系。&rdo;張遼道:&ldo;密诏?&rdo;麒麟點了點頭,心想不必瞞他,遂道:&ldo;讓皇上頒一道誅殺董卓的密诏。&rdo;張遼霎時間臉色鐵青,直直盯着麒麟,麒麟淡定自若地笑笑。兩名少年差不多年紀,俱穿并州營親兵服色,站在禦花園中竊竊私語,那時間又有數十人從庭廊下轉過來,蹙眉道:&ldo;什麼人?&rdo;張遼與麒麟馬上停了交談,見是名文士帶着十餘涼州軍士兵,離開漢天子住的承明殿,朝金華殿去。張遼抱拳道:&ldo;末将替中郎将送封文書入宮,剛遷都,宮裡道路不認識,勞煩先生指點。&rdo;那文士不悅道:&ldo;所送何信?&rdo;張遼搖頭表示不清楚,文士又道:&ldo;送給何人?&rdo;麒麟接口道:&ldo;郎中令李儒。&rdo;文士笑道:&ldo;我便是李儒,你們來送城防名單的?&rdo;張遼愕然,李儒以羽扇指指禦花園曲徑,道:&ldo;繞到假山後,于東門沿直路出阕。&rdo;張遼與麒麟躬身抱拳,匆匆離開,與假山後的曹操彙合。李儒不虞有詐,看了片刻便帶着手下轉身離去。三人窺見李儒走遠,麒麟又拐了回來,朝承明殿中張望,曹操問:&ldo;現如何?&rdo;李儒來巡過一次,料想剛欺負完獻帝找樂子,此時承明殿外隻有兩名守衛,其餘人俱護送他離開。麒麟吩咐道:&ldo;文遠在門外望風,我們進去看看。&rdo;麒麟一手按着窗欄,敏捷翻身,躍進殿内,曹操緊随其後,二人安靜地一個低伏,消去落地聲,曹操掃了殿内一眼,便拉着麒麟沿殿邊蹑手蹑足轉入内間。内間隻有兩人,一名堪堪十歲的小孩身着漢天子朝服,對着鏡子出神,正是劉協。身旁則有另一名窈窕少女親手服侍他摘下朝冠。那少女于鏡中窺見兩名并州軍士,正要驚呼,劉協忙伸手按着她的嘴,問:&ldo;什什什……什麼人?你們,奉誰的命令來的?&rdo;少年皇帝眼神中現出一絲惶恐無助,語氣卻極為鎮定。麒麟完全未料到獻帝年僅十三歲,卻少年老成,躬身道:&ldo;臣是中郎将呂奉先麾下參軍麒麟,奉命前來探望陛下。皇上過得可好?&rdo;獻帝道:&ldo;早、早朝時候……不剛見過麼?&rdo;麒麟:&ldo;……&rdo;曹操笑了起來,小孩畢竟是小孩,終究露了本性。曹操摘下兵帽,笑嘻嘻道:&ldo;皇上可還記得臣?&rdo;那少女低呼一聲,道:&ldo;你是……騎都尉曹操?&rdo;曹操禮貌一躬,道:&ldo;正是臣下,您是董貴妃?&rdo;少女道:&ldo;外間宮女都是李儒安排的人,臣妾先出去守着。&rdo;董貴妃轉過屏風,喚來一名宮女,吩咐幾句不可打擾的話,遣了宮人,站在殿中等候。曹操獻七星刀刺董之事早已傳開,劉協得見此人,心内再無疑慮,語氣中充滿懇切,問:&ldo;曹愛卿是來救朕出去的?&rdo;曹操讓出身後麒麟,道:&ldo;皇上稍安,麒麟先生早有計較,當再不似前番功虧一篑。&rdo;麒麟朝獻帝道:&ldo;請皇上下一道诏書,中郎将呂布正在苦候,隻要一有機會,定将手誅董賊,一洗我漢室之恥。&rdo;獻帝道:&ldo;呂布……他不是董相國的義子麼?為何會幫朕?&rdo;麒麟道:&ldo;身在曹營心在漢。&rdo;曹操:&ldo;?&rdo;獻帝:&ldo;?&rdo;麒麟:&ldo;……&rdo;麒麟改口道:&ldo;有都騎尉在,皇上還信不過麼?&rdo;獻帝戰戰兢兢:&ldo;可有十足把握?若事情再度敗露,該如何是好?&rdo;麒麟心内歎了口氣,早先還存了一絲僥幸,從這句話看來,獻帝确實不堪輔佐,或許是先前曹操刺董失敗,董卓反複盤問劉協,給這名十來歲的少年留下了心理陰影,導緻機會臨近,卻缺失了勇氣。曹操插口道:&ldo;陛下不必擔心,臣等定将一力承擔,決不會将陛下供出來。&rdo;麒麟聽得額上爆青筋,曹操實在太奸詐,要賣命去殺董卓的又不是你,虛攬了樁功勞不帶臉紅。況且那話半是安撫,半是忽悠,诏書都下了,讨賊的時候獻帝怎能脫了幹系?獻帝隐約覺得不妥,卻看曹操在側,遲疑片刻,終于還是點了頭。麒麟鋪紙,曹操磨墨,獻帝十分緊張,落筆時那手兀自發着抖。曹操專注地看着獻帝的字,劉協字迹娟秀,如女子之筆,十分易認。二人沉默不語,隻聽得見劉協粗重的呼吸,麒麟心裡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數年後,呂布将與此時磨墨的曹操成為死敵,後者更将獻帝擄到許昌軟禁,做着與董卓相同的事。不知到了那時,再與曹操相遇會是怎麼一個心情。窗外一聲唿哨,張遼在報信!曹操與麒麟瞬間緊張起來,卻不敢表現出絲毫不妥,隻怕影響了獻帝。又一聲,張遼在催促,有急事,麻煩來了。獻帝落筆如雲,曹操取來朱砂盒,端着打開。獻帝看了一會,麒麟淡淡道:&ldo;皇上,中郎将乃是忠狗一隻,此事敗露,臣等小命不保,皇上頂多隻是挨董賊一通訓……&rdo;獻帝閉上眼,在絲錦诏書後按了指,血似的殷紅。曹操與麒麟終于松了口氣,麒麟又躬身道:&ldo;非常之時,恕臣失禮了,告退。&rdo;曹操催促道:&ldo;快走。&rdo;獻帝道:&ldo;你們一定得……一定得成事啊!&rdo;麒麟:&ldo;一定!一定!&rdo;麒麟與曹操溜到窗邊,兀自嘀咕:&ldo;膽小怕事,怯懦遲疑,難怪被董卓關了這麼久……&rdo;曹操小聲道:&ldo;自先帝被李儒強灌了一杯毒酒,皇上就吓壞了,須怪不得他,不過是個孩子……&rdo;麒麟明白了,劉協之弟劉辨因董卓&ldo;廢立&rdo;之事被殺,劉協印象深刻,對董卓、李儒等輩畏若豺虎,倒也怪不得他。麒麟忍不住又嘲道:&ldo;你十三歲都懂殺人搶媳婦了怎麼說?&rdo;曹操霎時間臉色從白轉青,又從青轉紫,尴尬無比:&ldo;賢弟如何得知?!&rdo;麒麟哂道:&ldo;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快快,先出去再說。&rdo;曹操哭笑不得道:&ldo;賢弟饒了愚兄罷,莫翻愚兄家底。&rdo;張遼打了個唿哨,催促道:&ldo;快走啊!董賊要來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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