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亮見了曹植,雖好奇卻知其有話想談,便避了進房。曹植此刻說明來意,阿鬥便心下了然,曹植又笑道:&ldo;小兄弟喜歡蹴鞠?子建宮中有名匠所制之鞠,待我修書一封,着人送來。&rdo;說畢又從袖中摸出一隻晶瑩酒杯,遞到阿鬥手裡,道:&ldo;愚兄素喜飲酒,觀小兄弟才華橫溢,心内喜歡,無甚好物,此杯贈你。&rdo;阿鬥忙推脫道:&ldo;這不能收,愚……曹真将軍是好人,見一面又無甚幹系,我幫你安排。&rdo;曹植會心一笑,卻決計不收回夜光杯,又道:&ldo;小兄弟隻需帶我前去大牢,隔着牢門,我與子丹談談,有人在旁亦可,太久不見,終究放心不下。&rdo;曹植以為曹真這時間還被關在大牢裡,阿鬥笑道:&ldo;沒關系,嗯,這樣,你聽我的,明兒宮外我幫你們找間酒樓,好好吃頓,聊聊天就是。&rdo;曹植一聽便知子丹并非身處險境,十分高興道:&ldo;如此甚妙!聽聞長安城内有間名樓,喚倚翠樓,定在那處可好?&rdo;阿鬥點了點頭,把孫亮喊出來繼續踢球,又朝曹植笑道:&ldo;鞠就算了,你留着自己玩罷,我這鞠裡材料是天下最名貴的了,再多幾個也不過如此。&rdo;曹植心情大好,告辭轉身後,孫亮才出房,聽到最後一句,詫道:&ldo;天下最名貴?&rdo;阿鬥把皮球踢去,孫亮一腳接住,阿鬥笑道:&ldo;球裡填的是赤兔馬尾。&rdo;曹植尚未走遠,聽到這話險些一頭杵在院門上。倚翠樓經過阿鬥的大力整改,衆小倌沿着沣水河跑了足足三圈後,各個腰酸背痛,半死不活,也沒心思出來接客了,昔日青樓,此時已充當酒肆之用,生意衰了不少。翌日阿鬥早早便起來,進了有侍衛守着的永樂宮後宮,找到曹真,便帶他上了馬車。&ldo;待會你可不能亂說話……曹子建還不知道我是誰呢……&rdo;&ldo;是是是,絕不亂說。&rdo;曹真莞爾道:&ldo;你與我二人坐一席不好?&rdo;阿鬥懶洋洋道:&ldo;沒那心思,你倆講話我偷聽個啥,跟着也聽不到什麼好的。&rdo;心念一轉,阿鬥又好奇道:&ldo;你倆關系挺鐵,他時刻惦記着你呢。&rdo;曹真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點頭道:&ldo;子建王兄待人極真誠,就是太易感傷,顧念舊情,從而酗酒傷身,許多年前楊修那事,我曾極力為他求情,料想他到現在仍記得。&rdo;二人說話間,馬車已到了倚翠樓,曹真笑着下了馬車,匆匆上二樓去,阿鬥還在車上,掀開車簾目送他進去。曹真已進樓,阿鬥的目光落在街旁的一個老乞丐身上。他說不清楚在這鬧市中,自己為何會忽然注意到這老者。老乞丐一身破破爛爛,花白須發糾成一團,顯得十分油膩,坐在倚翠樓前抓着蚤子,此刻擡眼朝阿鬥望來,兩人對視一眼。他朝阿鬥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與他對視的那瞬間,阿鬥隻覺腦子昏沉,不知為何,心内興起到他面前去的念頭。他閉了閉雙眼,搖頭,像是覺得十分不可思議。過了一會,他走下車,朝那老乞丐走去。于吉誅仙阿鬥拂袖掃了椅子,請那乞丐入座,蹙眉問道:&ldo;老丈人從何處來。&rdo;&ldo;洛陽。&rdo;那老乞丐眼神溫和,蘊着一股擋不住的笑意,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親近。老乞丐端着酒杯,污黑的指甲在杯側來回摩刮,道:&ldo;聽說長江有龍,你可曾見過。&rdo;阿鬥隻覺此時思維完全跟着這老乞丐走,順其意答道:&ldo;見過,離開建業回江陵那時,江上有條黑龍。&rdo;&ldo;哦?&rdo;老乞丐笑問道:&ldo;你可知那黑龍為何出江?&rdo;阿鬥昏昏沉沉地搖了搖頭,老乞丐的雙眼像有一股難以拒絕的魅力,仿佛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吸扯着自己朝他的思想中墜去。他幾次想走,卻又偏生挪動不得半分,艱難地争取到談話的主動權,&ldo;老丈人……來長安做何事?&rdo;老乞丐懶懶答道:&ldo;來見人間天子,天下至貴君王。&rdo;旋以長指甲在杯沿上輕叩,像是有一星污垢落了進杯裡。老乞丐緩緩道:&ldo;傾世元囊……誰養的這憊懶物兒……罷了,我敬天子一杯。&rdo;阿鬥伸出手去,要接那酒杯,卻又意識到不妥,然而那手卻不聽使喚,拉着自己接過酒杯,朝嘴裡送。&ldo;混元長生丹的方子在何處?&rdo;那老乞丐柔聲道。橫裡&ldo;叮&rdo;的一聲傳來,恍若敲在阿鬥心頭。阿鬥神智恢複清明,吸了一口氣,坐正身子,側頭望去,隻見酒樓廳邊角落坐着一名老道士。他認出那人正是漢中天師張道陵,張天師怎麼來了?張道陵手執一把金黃色銅鈴,背後系着那無堅不摧的桃木仙劍,在他的背後,諸葛亮恭敬垂手而立,為張天師斟了一杯酒。張天師對面,則坐着戰戰兢兢的于吉,于吉像是十分緊張,額上滿是汗水,手中不自然地握着彈指天機招幡,竟是在微微發抖。阿鬥胸悶欲嘔,忍不住擡手去揉眉心,他隐約猜到了這老乞丐的身份。&ldo;怎的跑來這處?&rdo;廳外傳來爽朗笑聲,阿鬥松了口氣,趙雲來了。趙雲徑自進來,坐于阿鬥身畔,笑道:&ldo;這位前輩是何人?給師父引見引見?&rdo;張道陵,于吉,諸葛亮等人俱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酒肆中,趙雲怎麼知道自己偷偷溜出來的?這一切都證實了阿鬥的猜想。趙雲在桌下伸出一手,阿鬥會意,與他相握,一股暖流沿着手上筋脈傳至胸前,令他好受了些許。阿鬥舉着酒杯的那手不停發抖,把酒潑出些許,竭力鎮定笑道:&ldo;這位是仙師。&rdo;趙雲與那老乞丐對視片刻,道:&ldo;劣徒疏于管教,若有得罪之處,還請仙師海涵。&rdo;旋按住阿鬥端着杯的手。阿鬥的手穩住了,趙雲順勢扣着他手指,接過杯來,笑道:&ldo;給仙師斟酒,滿上。&rdo;那老乞丐眯起雙眼,隻顧看着趙雲,顯是心中愠怒之意不得宣洩。阿鬥則探出手來,笑吟吟把袍袖籠在酒壺上,少頃為他斟了一杯酒,趙雲舉杯道:&ldo;晚輩代小徒敬仙師一杯。&rdo;老乞丐像在呓語般喃喃道:&ldo;趙子龍?長坂七進七出的……趙子龍?&rdo;阿鬥心中打了個突,又是魅術!他忙轉頭去看張天師,卻不見天師手中道鈴再振。幸好此時趙雲雙眼清亮,目如秋水長天,絲毫不受此人邪術控制。趙雲端着酒杯,自若笑道:&ldo;正是。&rdo;老乞丐像是耗盡氣力,疲憊閉上雙眼,怒極反笑,道:&ldo;果然是趙子龍,盛名無虛!&rdo;雙方心下了然,老乞丐此刻孤立無援,再奈何不得阿鬥。阿鬥心中狂跳,端着酒壺的手冰涼,顫抖着為那老乞丐斟滿了酒杯,趙雲第三次道:&ldo;仙師請,子龍替不肖徒弟把這杯喝了,稍盡地主之誼。&rdo;老乞丐睜開雙眼,與趙雲對視,趙雲毫不退讓,那老乞丐心中竟是暗生懼意,二人相對幹了那杯,老乞丐冷冷道:&ldo;後會有期。&rdo;旋投杯于案,轉身揚長而去。老乞丐前腳一走,倚翠樓内這許多人,如得大赦般盡數松了口氣。趙雲猛地轉身,阿鬥忙抱着他的背,喊道:&ldo;拿銅盆來!&rdo;銅盆未到,趙雲已蓦然吐出一口淤血,阿鬥拍打趙雲背脊,趙雲吐完血後,又劇咳幾聲,扣着喉嚨,把先前喝下的酒盡數嘔出。并擡手示意阿鬥無需擔心。吃了混元長生丹後不懼毒素,這點阿鬥早已得知,此時倒也不是特别憂慮,隻心痛念個不停,許久後趙雲嘔幹淨毒酒,阿鬥方仔細為他擦了嘴,道:&ldo;師父咋知道我被他抓進來了?&rdo;趙雲略定了定神,低聲道:&ldo;那就是左慈?沉戟老弟見你被他引入樓内,便來找我傳遞消息。&rdo;阿鬥心安些許,再看廳側,張道陵、于吉,孔明數人已不知何時消失了,阿鬥道:&ldo;對不住,師父,我又莽撞闖禍了。&rdo;趙雲笑着摸了摸阿鬥的頭,道:&ldo;這次不怪你,總須合計除了此人,否則隐患實多。&rdo;阿鬥忽想起了什麼,失聲道:&ldo;對!趕緊的,打落水狗去!别讓他跑了!&rdo;趙雲疑道:&ldo;何出此言?&rdo;阿鬥道:&ldo;我我我……我剛給他酒裡下了……蒙汗藥。&rdo;&ldo;……&rdo;縱是趙雲,此刻也被雷得魂飛魄散。&ldo;你反給他下了蒙汗藥?!&rdo;&ldo;對!師父!快派人追!别讓他跑了!&rdo;話音甫落,蓦然一聲晴天霹靂,震得長安全城劇顫。趙雲伸手死死拽住阿鬥,吼道:&ldo;勿亂跑!&rdo;阿鬥道:&ldo;我帶人去追……&rdo;長安城大街小巷已盡是惶恐民衆,把街道擠得水洩不通,縱是要點兵追敵,此刻又哪有過路的空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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