緞棋接了過來,是司空張孝栖上的,他是箴王後的同胞弟弟。彌江站了起來,在大殿中踱了兩步,他說,“我本來想壓下去,但是那兩個孩子不懂事,一定要挑起這個端口。張家也過于嚣張,不過罪不緻死;至于姚家嗎,這麼多年的韬光養晦還是不能磨平他們的野心。離王後都死了這麼多年,知道這些個陳年舊事這麼詳細的,恐怕也隻有姚家了,是他們告訴的箴王後,和蘇不是離王後的孩子。但是他們都不夠聰明,姚家本身連着和蘇,就是他們想攀上翊宣,但是根子上還是和蘇這邊的人,即使,和蘇是那個樣子的。”緞棋看了一眼就合上了那本奏折,恭敬放在了書案上。“鄭王,看來他們隻是知道了太子不是離王後親生的孩子,至于其他,……”彌江站住了腳步,沉吟着,“我也不知道,他們知道多少。可是,不管多少,都是禍端。如果翊宣按照他母親的安排,一切不會到如此地步。現在該如何善後呢?”“王,恕老奴說一句滅族的話。殿下他們,是真心的。”“我知道。”彌江看了看緞棋,“就應為我知道,我才能容得他們。要是先王在,……”彌江感覺那些話不用說。他的父王是個嚴苛的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容許如此違背倫常天理的事情存在。“真心也好,假意也好,不過那些并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和蘇的身世,如果一旦被人證實如同這個折子上所寫的,他是沒有資格成為儲君的。因為他不是嫡子。”大鄭的宗法不能更改,嫡長子繼承王位,作為鐵律銘刻在神宮,不能更改。“王,既然如此,那麼就此廢黜太子也未嘗不可。”緞棋知道彌江的心思,他也知道和蘇最大的弱點,所以才有此一說。彌江瞄了一眼緞棋,苦笑着說,“也就是你敢這麼說,換個人我早殺了他了。其實這件事情上,我也不知道要如何善終。和蘇是我的兒子,我不容許任何人作踐他,即使我不想他成為下一代的鄭王。還有就是,……”“也許外人不知道,其實神宮有一種極其神秘的力量,不允許亵渎。無論如何,我曾經發下誓言,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廢黜和蘇的,不然整個大鄭就要被詛咒了。我不想冒險。”“不說這麼多了,我一時半刻的也死不了,先安穩過幾年再說吧。”彌江這樣說着,緞棋一句話也不敢再說,末了就聽見彌江說,“叫和蘇到這裡來吧。”除了說一句“是”,緞棋也說不出什麼了。和蘇跪在微音殿中,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他的面前就是張孝栖的折子,完全展開擺在他的面前。他跪了多久,他也不知道,隻感覺外面的朝陽已經又成為了夕陽,橙紅色的光透過大殿镂空的窗子照了進來。他的腦子裡全是黎明時分鄭王對他說的話,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很清晰,如冷水一般,平淡無味。“這是司空張孝栖的折子,你自己看。”“他說,當年離王後受傷後,用了很多的麝香,以至于根本不可能懷有身孕。所以他說,你不是嫡子,并且不是軒轅的血脈。”“折子上的話雖然苛了一些,不過要是真的鬧到朝堂上,說的也是一樣。混淆宗室血脈,亵渎神廟,這樣的罪責是無法逃脫了。”“所以,你的面前隻有兩條路。一,就是承認這些,然後會廢黜你的太子之位,流放邊境。而姚家也會受到相應的懲罰,或者被滅族,或者是全族流放。離王後的牌位也會從太廟拿下來,她的棺椁從懷陵起出來。”“而第二種,則是,張孝栖有意恣意誣告,他才是混淆總是血脈。張家會被流放,或者族滅,而箴王後也會被廢黜後位,打入冷宮。”“當然,重要還有,無論發生了什麼,這些事情都不能在朝堂上宣稱,所以,一切都會不明不白的。”彌江走到和蘇的面前,他說,“和蘇,我給你一個選擇,你來決定,接下來的後果是什麼。”和蘇霍然擡起頭,看着他的父親就像突然跳出來的妖怪,他簡直不能相信,這樣一件關乎兩個家族幾百人身家性命的事情,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就如同說今天是否下雨一般的輕巧。“父王,你,……”“不要問我。我把決定的權力給了你,你自己斟酌。”“父王,要是我選擇保全自己,那麼,……”和蘇挺直了脊背,“我殺了他的母族,我和翊宣将要永世成仇,……”“對。”“父王,如果你不容我們,我可以放棄。”彌江拉起了和蘇,面對面地對他說,“不。因為我相信你們,是不可能放棄的。”“如果我執意和翊宣在一起呢?”彌江退後了兩步,“我沒有逼你,你用第一個選擇,不過,……,你真的可以放棄你的母親,即使她已經死去多年?”“父王,這是關于宗室血脈,怎麼可以如此輕率?”彌江聽和蘇這樣問,他忽然笑了,笑的很溷濁。“真相從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選擇真相,才對自己最有利。所以,你自己好好想想。”彌江要走,和蘇叫住了他,“父王,這上面說的是真的嗎?”彌江停下,背對着和蘇,“你是我的兒子。”“那你何苦這樣逼我?”“……,你知道嗎,每次看着你,就像看着鏡子中的我。你的生命就好像是我另外一場人生。二十年前,我的母後也給了我這樣一個選擇的機會,而如今,我隻想讓你的生命更加真實和完整。”“可我不是你,父王。”“我知道。所以我并沒有逼你。如果你足夠自私和無情,你可以成全你的愛情。但是和蘇,……”彌江看着他。并沒有說出後面的話語。他走了,他如同每次一般,轉身走了,把和蘇一人留在了這裡。微音殿中隻有和蘇一人,外面又是一場黑夜。和蘇把自己蜷縮在角落中,看着銀色的月光灑進大殿,都是冷的。他的心很亂,一會想起翊宣的笑,翊宣的堅持,還有那些天共同度過的日子。很真實,他的肌膚中還殘留着一種滾燙的熾熱。“……和蘇,如果可以,請讓我愛你,讓我們一起活下去,……”“……,我還不是鄭王。”和蘇輕輕地說。“總有一天會是的,和蘇。”翊宣笑着看着他,那感覺如同岐山的雨,岐山的夜,雖然有些缥缈,但是卻是滲透到他的心中去,總是揮之不去的溫暖,蕩漾在他周圍。說完這句,翊宣很輕的,在他的額上吻了一下,仿佛暮春的柳絮拂過。但是迷懵中的和蘇,似乎聽見了一個女聲,在他耳邊說着什麼。輕軟,溫柔。那曾經是他唯一的支撐。“我曾經祈禱上蒼賜給我一個孩子,于是我看見了你的出世。那是一個飄雪的夜晚,神把你帶到了我的身邊。你幼小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衣襟,一雙黑黑的小眼睛看着我笑。也許從那個時刻開始,我對你的愛超過了我的生命,……”“孩子,這也許是我最後對你說的話了。因為我的手已經逐漸不能再拿筆,但是我不想假他人之手告知我想對你說的話。今夜你就在我身邊安靜的睡着,你的眼睛閉上,長長的睫毛因為呼吸而微微顫抖着。你的臉色紅撲撲的,我真的很想親親你,但是我不敢,我怕吵醒你,……”“和蘇,終于到了最後,我的手幾乎無法承受毛筆輕薄的重量。孩子,母親舍不得你,但是最終還是不能不放手,……”鄭王最後問他,“你愛你的母後嗎?”“……,愛,……,她給了我最初,最深沉的愛。”“那你相信那些人說的一切嗎?”“……,不,……”緞棋打開微音殿的大門,和蘇就站在那裡。伴随着光線地進入,黑暗被一點一點驅除了,緞棋看見的是晨曦中他異常憔悴而蒼白的面孔。眼睛是枯澀的黑,失神地看着眼前的所有。“殿下,……”和蘇手中是飛天劍,“着禁衛軍包圍司空張孝栖府邸,……”雍京的人們對于彌江二十四年秋天發生的事情都感覺到迷茫和飄忽。太子和蘇親率禁衛軍包圍了司空府邸,傳承百年的張氏一族一夜之間被抄家,司空張孝栖一杯鸩酒了斷此生,此外,張家子孫賜死四十人,剩下的一律罷官流放。箴王後被收回正宮绶印,貶入冷宮,可是次日當王子翊宣不顧鄭王的意願而執意闖入冷宮的時候,看見卻是他的母親用一根白绫把自己挂在了門框上。原本以為王子翊宣會随着箴王後還有張家的災禍而一并處置的,誰知道鄭王接下來的兩道聖旨把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們打懵了。箴後死後追封了嫡後的榮耀,震動朝野的大喪過後,她的棺椁被送進了鄭王彌江尚未竣工的懷陵之中,而她的牌位也被擺進入了太廟。第二道旨意則是冊封王子翊宣為蕭親王,尊容更盛從前。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鄭王的心意。箴後大喪過後是三個月的守喪期,王子翊宣一直守在懷陵,所以冊封親王也推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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