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笑了起來,&ldo;真沒注意過。&rdo;周瑜說,&ldo;你的氣味比你肌肉還清楚些。&rdo;孫策走進水裡,饒有趣味地問:&ldo;氣味?&rdo;兩人各坐一側,周瑜懶懶道:&ldo;洗得很幹淨的衣服,短衣、單衣,和你脖子上的氣味。&rdo;他們從前常常在一張榻睡覺,抵足而眠,互蹭的感覺,以及彼此男子肌膚的氣息,令周瑜的印象要深刻得多。孫策擡起一腳,擱在周瑜腿間,說:&ldo;你生氣了。&rdo;周瑜也擡起一腳,踩着孫策胸膛,要把他踩進水裡去。孫策擡腳一勾,周瑜倒是站不穩了,孫策忙把他拉住,讓他坐穩。&ldo;你生氣了。&rdo;孫策說。兩人面對面坐着,周瑜熱得臉上暈紅,孫策看着他的雙眼,說:&ldo;沒意思。&rdo;&ldo;罷了。&rdo;周瑜說,&ldo;我沒有生氣,不騙你。&rdo;孫策把手撐在膝蓋上,周瑜盤着腿與他相對,彼此沉默了片刻,孫策說:&ldo;突然就覺得挺沒勁的。&rdo;&ldo;你做得挺好。&rdo;周瑜答道。孫策說:&ldo;還沒辦法給他們安家呢。&rdo;周瑜答道:&ldo;我讓魯子敬給帶一千兩金過來,已經在路上了,夠你花的,上次還剩多少?&rdo;孫策答道:&ldo;庫房沒多少了。&rdo;周瑜說:&ldo;等幾天吧,先安頓在府裡。&rdo;孫策似乎有點内疚,總找周瑜要錢,又長長地出了口氣。&ldo;搓背。&rdo;周瑜說,&ldo;一千兩一次。&rdo;孫策笑了起來,搓了搓手,給周瑜搓手搓腳,力度剛好,周瑜被按得很舒服,隻覺自己需要的每個地方都被他照顧到了。&ldo;轉過去,&rdo;孫策說,&ldo;靠着我。&rdo;周瑜便側過身,背靠孫策胸膛,孫策的手指頭給他按壓耳後,并順着脖頸一路按下去。&ldo;喬老說把他的女兒嫁給咱倆。&rdo;孫策說,&ldo;讓我問問你的意思。&rdo;周瑜的呼吸有點抖,被按得很舒服,他閉着眼,說:&ldo;你自己娶吧。&rdo;孫策又說:&ldo;你不娶?&rdo;周瑜說:&ldo;我不懂怎麼娶。&rdo;孫策:&ldo;我教你,你就懂了。&rdo;周瑜長籲一口氣,眼裡倒映出滿池的蒸汽,與洞壁上濕漉漉的、若隐若現的水滴,恰好時值黃昏,斜陽循着山洞投進來,映着溫泉裡的水光,蕩漾開去,化為漫天若隐若現的紅霞。猶如多年後,赤壁那一場焚天裂地的大火。浴後,群山煙雨蒙蒙,春霧濕重,周瑜與孫策濕發披散,并肩回太守府内去。周瑜臉色微紅,孫策搭着他,吊兒郎當地往回走,握着周瑜肩膀的手掌稍稍一緊。兩人都沒有說話,飛鳥呖鳴,穿過昏昏沉沉的天際。&ldo;你覺得張昭此人如何?&rdo;孫策問。周瑜想了想,答道:&ldo;剛烈直率,謹慎保守,可用以治軍。&rdo;&ldo;魯子敬如何?&rdo;孫策又問。周瑜答道:&ldo;識人明斷,可用以治人。&rdo;&ldo;張纮如何?&rdo;&ldo;才華橫溢,有賢才,可啟書斷文事。&rdo;周瑜如是說。孫策:&ldo;程普、黃蓋、朱治、淩操等人如何?&rdo;&ldo;程普勇猛果敢,可領前鋒。&rdo;周瑜自若答道,&ldo;黃蓋老而彌辣,善判戰局,進可攻退可守,且不焦躁,應對自如,可守中軍;朱治敦厚善以靜制動,可守一城;淩操有賢能且武藝高強,性卻自傲,難以配合,可單獨率一軍。宜全權交付。&rdo;&ldo;那周公瑾如何?&rdo;孫策笑吟吟地看着周瑜,問道。周瑜走下石闆路,回到花園内。&ldo;周公瑾……&rdo;周瑜答道,&ldo;優柔寡斷,小肚雞腸,不可任大事矣!&rdo;孫策哈哈大笑,周瑜卻一本正經地答道:&ldo;周瑜那厮有什麼本事?不就是有錢?&rdo;&ldo;孫伯符如何?&rdo;孫策又正色問道。周瑜答道:&ldo;吊兒郎當,口不對心,城府頗深,陰險。&rdo;孫策隻覺好笑,抓着周瑜的手,拉着他朝正廳内走,說:&ldo;來日我要真能做一番功業,便隻有你知道我這些年裡吊兒郎當的事了。&rdo;&ldo;同侪之間無英雄。&rdo;周瑜淡淡道,&ldo;你這才知道?&rdo;孫策牽着周瑜的手,回到廳堂内。隻見堂内坐了滿廳的人,酒菜上齊,卻無人動箸,都在等孫策與周瑜。孫策玉樹臨風,泰然自若走進廳内,笑道:&ldo;久等。&rdo;周瑜完全沒想到,所有人都在等他吃飯,頗有點不好意思,笑着說:&ldo;海涵海涵,忘了時辰。&rdo;廳内人都笑了起來,忙道不妨不妨。數日以來,光看周瑜與孫策這兩人,稍微有點眼色的都知道他們關系匪淺。大多數時候,孫策碰到周瑜,都被堵得沒話說,而周瑜平時雖少出現,露面也幾乎不怎麼說話,更令人覺得神秘莫測。這尚是周瑜首次公開與孫策招攬的謀臣們同席,較之孫策在時,衆人變得更拘束了些,席間觥籌交錯,談的無非都是吳郡現狀之事。張昭、張纮等人私底下打聽過,如今周瑜才是孫策背後最大的金主,周家數代豪富,養着一大府人,又手握重兵,衆人無不對他客客氣氣。周瑜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席間談笑風生,亦不自持,很快便融入了謀士中。他與孫策坐主席位上,兩張矮案并排擺着,斟酒、布菜等事俱由他親力親為,更見二人親厚。&ldo;陰雨連綿,&rdo;張纮笑道,&ldo;說不得令人怠懶。&rdo;呂範又說:&ldo;此處雖魚米豐足,但比不上舒縣桑樹遍地,孤山巢湖的景色。&rdo;&ldo;吳郡有吳郡的好。&rdo;周瑜笑着朝席間不少吳郡大族的文士說,&ldo;吳郡氣派繁華,商貿往來,自然是徽南之地比不上的。&rdo;張昭又說:&ldo;先前問過主公,搬來府上後,怎麼還在廳堂上挂個風筝。&rdo;周瑜一怔,孫策便回頭看,周瑜循着他目光望去,頓覺啼笑皆非,廳堂内挂了個他們從前玩的風筝,風筝已經褪色了。&ldo;怎麼把這個也拿來挂着?&rdo;孫策嘿嘿一笑,朝衆人說:&ldo;舒縣是個好地方,小時候就常念着那裡,來日老了,說不定還得在巢湖邊上安度餘生。&rdo;說着孫策又調侃周瑜,說:&ldo;我在後院找到一把前朝的破琴,什麼時候撫來聽聽?聽說你音律是最好的。&rdo;周瑜唔了聲,不置可否。孫策又說:&ldo;以後若能把這擔子交卸了,就在孤山下劃劃船,放放風筝,聽聽琴,别無他想。&rdo;&ldo;舒縣以蠶絲聞名。&rdo;張纮又說,&ldo;巢湖不及太湖大,風景卻也好。&rdo;&ldo;正是。&rdo;周瑜聽到誇他家鄉,心裡多少是高興的,便笑着點頭,多說了些小時候的趣聞。一頓飯賓主盡歡,從舒縣說到江東,再說到中原。周瑜不露聲色,将話題朝着民生與戰略上引,看似閑聊,實則考察的都是謀士們的功底。孫策隻是笑着聽,沒有說話,偶爾眼中閃過一絲較真的神色,卻始終沒有開口。這頓飯吃到最後,周瑜問的話,已有許多人答不上來了,唯獨張昭還在認真地想,且一字一句地琢磨。&ldo;吳兵不及塞外兵馬悍勇,&rdo;張昭最後說,&ldo;須得揚長避短合宜。&rdo;周瑜說:&ldo;未必,江東子弟,古聞其名,昔年霸王出兵烏江,坐擁江東一地,染指天下……&rdo;&ldo;好!&rdo;孫策喝彩道。整個廳堂内一衆人等都為之聳動,未料周瑜竟是有此雄心。張昭卻沒有反駁,也不表示認同,隻是點頭笑笑,捋須。周瑜又說:&ldo;眼下最困擾我的,就是曆陽軍、丹陽軍以及吳兵這三大統屬。&rdo;張昭說:&ldo;若交到我手上,整合三軍,不難。&rdo;&ldo;如何整合?&rdo;周瑜又問。張昭答道:&ldo;不可打亂重編,須得預作選拔。主公手下,兵分三隊,第一層,乃是親兵,親兵以武勇智謀為篩選标準,一層二層三層,如此層層遞推,底下若建起軍功,可晉升至親兵隊中。&rdo;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周瑜近日來所想,無非是打亂重新編隊,讓孫策指揮起來得心應手,然而孫策身先士卒,以他這種打法,無疑能更好地激勵士氣。但不管怎麼樣,周瑜還是不希望孫策每次打仗的時候都沖得太前。&ldo;張兄此計絕妙。&rdo;孫策說,&ldo;待我仔細安排,便交給張兄打理。&rdo;&ldo;理應為主公分憂。&rdo;張昭說。就在這時,飛羽唰然沖進來,撲打着翅膀,登時桌面上酒水淋漓,翻了整案。衆人被吓了一跳,孫策笑着說:&ldo;這是我軍中信差。&rdo;周瑜解開飛羽腳上布條看了一眼,臉色馬上就變了。&ldo;呂布刺殺董卓,連夜逃出長安,李傕、郭汜率兵殺回城内,屠王允等人、天子下落不明。&rdo;&ldo;壽春袁術身邊謀臣聯合上書,懇請袁術稱帝。&rdo;全廳刹那鴉雀無聲。二更時分,孫策書房内亮着燈火。周瑜喝了少許酒,眉目凝重,臉上卻帶着少許暈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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