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唯一的記憶便是朱姬嬌媚的笑聲,異人為父,朱姬為母,然而與他們相處的時間是極少的,常常見到的人隻有浩然。浩然的存在如一根線,穿起了他的童年,少年,直至他登基為帝的前一夜。&ldo;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rdo;&ldo;師父寫的?&rdo;&ldo;當然,不是。&rdo;冷淡的聲音,平靜的面容,嬴政籲出最後一口生機,朝黑暗裡緩緩地墜了進去。一隻手探進黑暗,将他從深淵中攫了出來。&ldo;腦膜炎。&rdo;浩然眉頭深鎖,低聲道。&ldo;孤……&rdo;嬴政神志不清地伸出枯幹的手去抓,與那冰涼的手指互握,繼而緊緊地扣在一起。&ldo;師父……師父……&rdo;浩然幾乎無法相信,面前這個未老先衰的男人便是當年的嬴政,不可一世的嬴政。&ldo;政兒。&rdo;嬴政睜開雙眼。&ldo;師父,是師父。&rdo;嬴政的眼中煥發出生機,緊緊抓着浩然的手。先天元氣注入,令嬴政産生了刹那間的回光返照,滿是皺紋的臉瞬間變得明朗起來。&ldo;師父,你回來了。&rdo;短短的片刻,嬴政體内周天元氣運轉,病痛瞬時消除,高燒點滴褪去,嬴政隻死死握着浩然的手,須臾不願松開。浩然道:&ldo;政兒,我在這個時代的任務已完成。要走了,來向你告别一聲。&rdo;嬴政置若罔聞,拉着浩然的手,顫聲道:&ldo;師父……我……我一統六國,我一統天下,我在泰山封禅……我……使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rdo;浩然看着嬴政蒼老的臉出神,許久後道:&ldo;你做得很好。&rdo;浩然依稀想起,自己竟是未曾誇獎過面前的這個徒弟,無論他學會了多少字,抄了多少書,有多麼刻苦,鹹陽宮内,西山垂暮,幼年的嬴政一手提着竹簡,另一手提着筆,興沖沖地奔來時,向浩然報告之時,浩然的回答隻是淡淡一句:&ldo;嗯。&rdo;嬴政興奮地說:&ldo;浩然,孤是皇帝,三皇五帝,孤在台上封禅……&rdo;浩然忽道:&ldo;政兒,你還記得姬丹麼?&rdo;嬴政聽到姬丹二字時,竟是全身微微痙攣,恐懼地說道:&ldo;是孤害了他,孤害了他……&rdo;繼而閉上雙眼,淚水順着眼角的皺紋淌了下來。浩然心中恻然,忍不住答道:&ldo;姬丹沒有死,你們人族的老祖宗救了他,他現正留在九重天上……&rdo;嬴政倏然睜開了雙眼,道:&ldo;帶孤去見他,孤有話與他說。&rdo;浩然平靜地答道:&ldo;他不願意來,這次走,我得把他帶回去。&rdo;嬴政望向浩然,雙目神色迷離,喉中發出幾聲幹嗬,問道:&ldo;回去?帶他回去?&rdo;浩然見嬴政将死,便也不再隐瞞,免得令其死不得心安,擡眼答道:&ldo;帶他去我的時代,那個天地崩毀……&rdo;&ldo;師父!&rdo;嬴政雙目沒有焦點,卻似在絕望之處窺見一處光明。&ldo;太傅!帶孤走!帶孤成仙!&rdo;嬴政握着浩然的手傳來一股大力,捏得浩然手腕劇痛,垂死之人終于抱住了最後一截浮木。&ldo;帶孤去天上‐‐!&rdo;嬴政聲嘶力竭地大吼。浩然喝道:&ldo;政兒!&rdo;&ldo;孤是你的徒弟!孤也要成仙‐‐!&rdo;嬴政龍顔大怒,整個人撲上了浩然,浩然猛地将嬴政推開。一刹那天地靜谧,紛繁錯雜的過往,理不清的恩怨瘋狂地湧來,吞噬了這對師徒的内心,恍若一道懸崖遙遙拉開了他們身前的距離。浩然揮開嬴政的手,心中湧起難以言語的陌生與恐懼。&ldo;帶‐‐我‐‐走&rdo;嬴政目中神采一黯,重重摔回白玉床上,聲音小了下去。&ldo;師父……别扔下政兒……&rdo;浩然忙道:&ldo;嬴政!&rdo;浩然再次握着嬴政,要将先天元氣注入,嬴政卻下意識地甩開了浩然的手。&ldo;我爹……也是這麼死的。&rdo;嬴政說完了他的最後遺言,喉中發出輕響,面帶童年時的怨忿與臨終時的不滿,撒手歸天。始皇崩,享年五十歲。&ldo;子辛師父不能再恢複原型了麼?&rdo;姬丹忍不住問道:&ldo;師父,嬴政那小子說了什麼?&rdo;浩然擦拭着軒轅劍,頭也不擡道:&ldo;誰知道他呢?估計是死了罷。嬴政老了,也死了……人總是得死的,神器也不例外。&rdo;&ldo;師父……&rdo;姬丹那話中帶着一絲隐約的哭腔。浩然道:&ldo;我和子辛約好,要一起走到最後,這便是最後了。&rdo;&ldo;待會等教主開了玄門,回到後世,十神器聚在一處,師父也得死了,你難過不?&rdo;姬丹急促地喘息,咬牙苦忍着奪眶而出的淚水。浩然打趣道:&ldo;子辛終究還是差了半步,沒踩上終點線,關鍵時候掉了鍊子……也就這樣了。人生總是有些不圓滿的事。&rdo;姬丹泣不成聲,浩然伸出手,将姬丹的脖頸摟着,讓他伏在自己肩頭。&ldo;花開花謝,潮落潮生,永遠沒有止境。&rdo;浩然淡淡道:&ldo;想開了就好,我抱着他走到終點,其實也一樣。&rdo;&ldo;怎麼?&rdo;浩然微詫道,放開了姬丹。黃帝與通天教主把視線從浩然身上移開。通天答道:&ldo;沒什麼,徒弟,過來和師父告個别?&rdo;萬古玄門再次洞開,時間的亂流在其中穿梭來去,無數場景破碎,人類厮殺的戰場一幅幅飄向遠方,幾萬年的光陰縱橫交錯。四周發出陣陣震蕩。黃帝沉聲道:&ldo;盡快,始神已發現此處,山河社稷圖快撐不住了。&rdo;浩然與通天教主彼此擁抱,道:&ldo;師父,以後還能見面麼?&rdo;通天想了想,唏噓道:&ldo;應該不能了。&rdo;山河社稷圖内的空間劇烈搖撼起來,那無邊無際的暗紅色天空緩慢瓦解,化為碎片。穹廬如同破碎的玻璃天頂,從地平線上朝着玄門處緩慢垮塌,隆隆作響,浩然與通天教主緊緊抱在一處,通天擡起手,摸了摸浩然的頭。&ldo;去罷,徒弟,那是你生來便注定要做的事。&rdo;浩然哽咽道:&ldo;謝謝你,師父。&rdo;&ldo;永别了,師兄。&rdo;浩然抹了把淚,眼眶通紅,死命忍着那苦澀的眼淚,轉過身。聞仲沉聲道:&ldo;辛苦了,浩然。&rdo;浩然扯過姬丹,以臂膀護着他的頭,轉身,背朝時間隧道朝後一墜。那不舍的眼神與茫然的通天教主交彙于虛空中的一點。浩然墜了下去。與此同時,天地轟的一聲垮了下來,狂風将山河社稷圖的碎片吹散,現出首陽山頂的空曠平地。玄門緩慢合攏。聞仲,通天與姬軒轅同時轉身,面向遠方天幕上的一物。黑白兩色雲旋轉,彙為太極之型,圓盤緩慢旋轉,凝于天際。&ldo;那就是盤古元神?&rdo;聞仲随手抖開金鞭。通天&ldo;嗯&rdo;了聲,繼而色變道:&ldo;不好!始神發現我們了,這下有麻煩了,徒弟!&rdo;&ldo;……&rdo;聞仲鐵青着臉道:&ldo;這時間還開甚玩笑!備戰!&rdo;通天倏然伸手扯着聞仲的袖子,道:&ldo;大事不好呐!我們打不過!那可是始神呐!&rdo;&ldo;???&rdo;聞仲尚且是頭一次聽到通天教主會怯戰,轉身恍若不認識般地打量着他,道:&ldo;師父你……&rdo;黃帝也是一頭霧水,凝視通天,且看他有何說法。通天一本正經道:&ldo;聞仲,為師現便給你上最後一課,今日後,你便可出師了。&rdo;聞仲疑道:&ldo;什麼?&rdo;遠方那太極已逐漸彙集成型,玄門不斷收攏。通天道:&ldo;打不過的時候,就得跑。&rdo;說時遲那時快,通天教主轉身奔跑幾步,縱身一躍。&ldo;師父!&rdo;聞仲瞬間如五雷轟頂,隻呆了短短片刻,便下意識地追上教主,也朝着玄門中一躍。&ldo;靈寶天尊,你!&rdo;黃帝勃然大怒。通天閉上雙眼,嘴角現出一抹微笑,并感覺到聞仲有力的臂膀于身後摟住了自己。&ldo;徒弟,你跟來做什麼?&rdo;通天煞有介事道。&ldo;你……&rdo;聞仲的忍耐力已趨近極緻。聞仲緊緊抱着通天,在時間的潮汐中飛速墜落。黃帝這時才回過神來,瞬間額上汗如雨下,看看那遠方成型的太極,又看看玄門,終于下定決心,大步沖向時間隧道。不早不晚,玄門便在黃帝沖到近前時,徹底關上。黃帝仰天長嘯道:&ldo;讓孤也進去‐‐!&rdo;白起踉踉跄跄地爬上了首陽山頂,與目光渙散的黃帝對視一眼。&ldo;浩然呢?&rdo;&ldo;走了‐‐!&rdo;黃帝朝着白起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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