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上。”短暫的寂靜後,那年輕的小将維持着抱拳的姿勢,言辭簡潔地應道,“世子爺有言,謹遵聖命。”
皇帝眉睫一動,擡起了手,本要揮手讓那小将退下。
可手掌才擡起了一寸,話音還未出,就頓住了。
皇帝抿緊了唇部的線條,忍不住懷疑地眯眼,想道:顧非池會有這麼好說話?他不會是以退為進,别有所圖吧。
疑心一起,便有些收不住。
皇帝又将右掌放回到禦案上,收成了拳頭,道:“這次顧非池立了大功,平息幽州匪亂,待他回京,朕會親自去迎他。”
說着,皇帝幽深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衛國公,略顯憔悴的臉上蓦地浮起了一絲笑容,笑意卻不及眼底,“延之,你長年為國征戰,時常舊傷方愈,又添新傷,這幾十年,也是辛苦你了。今夏是酷暑,不如和令夫人到清晖園裡去歇上些時日,一來避暑,一來也讓太醫好生調理調理。”
這番裝腔作勢的言論說得簡直唱念俱佳,周圍其他人的表情卻更僵硬了。
站在衛國公身邊的怡親王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垂下了眸子,謹慎地掩住眸底的不贊許。
皇兄此舉未免也太不妥當了。
顧非池這才剛剛在幽州立下大功,為大景解了燃眉之急,可皇兄就迫不及待地要把顧非池的功勞轉給大皇子,以彌補大皇子的過錯。
為此,甚至還不惜要軟禁衛國公夫婦,讓顧非池投鼠忌器。
這一件件,一樁樁,簡直蠢極了。
換作往日,怡親王必是要提醒皇帝幾句,甚至出言緩和一一的,可是現在……
怡親王藏在袍袖中的雙手緊緊捏住,外表仍是一派平靜。
皇兄登基一十年了,這些年他一直記得父皇臨終前的交代,讓他好好輔佐皇兄。他也做到了,為了皇兄、為了朝廷鞠躬盡瘁,問心無愧。
然而,皇兄卻為了保柳家,竟然連甯舒都能随便犧牲,半點不念兄弟的情分,委實讓怡親王心寒。
如今連怡親王也不得不掂量下自己在他這位皇兄心中的分量。
這次承恩公在幽州犯下彌天大罪,皇兄為了給承恩公收拾爛攤子,又會生出什麼心思?是不是連他這個同胞親弟弟都得給承恩公騰位子,把京營總督的位置拱手相讓呢?
這是有可能的。
怡親王的胸口一片□□,體内冰涼,彌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的皇兄早就不是一十年前的皇兄,也早就忘了當初他對自己的承諾:“七弟,有朕一日,朕便護你一日。”
怡親王目光冷冷,一句話也沒說。
衛國公就站在怡親王的左側,眼角的餘光觀察着怡親王的神色變化,注意到對方眼神中的淡漠以及唇畔的譏笑。
衛國公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不過表情控制得很穩,不動聲色,嘴角在皇帝與怡親王看不到的角度翹了翹,又很快歸于原位。
天家無兄
弟,這對曾經一條心的兄弟終究是疏遠了。
皇帝為了扶不起的柳家,生生把自己的兄弟推遠了,自斷一臂。
自家這未來兒媳為人處世還是挺有能耐的。衛國公眼底浮現一抹愉悅的笑意。
下一刻,就聽皇帝徐徐問道:“延之,可好?”
四個字已經透出了威逼之意。
衛國公回過神來,整了整衣袖後,揖了一禮:“臣謝過皇上體恤。”
舉手投足間,一派優雅從容,天生自帶一種奪目的光芒。
當他朝着那單膝跪地的小将看去時,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那小将若無其事地垂下了臉,朗聲應道:“末将遵旨。”
“退下吧。”皇帝一聲令下,那小将便起身退出了禦書房。
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自幽州快馬加鞭而來,不曾休整,出宮後,就直接上了一匹新馬,又離開了京城,策馬往幽州那邊趕。
快馬加鞭,他沿途又在各個驿站換了好幾匹馬,也就天夜就趕到了幽州尚古城。
顧非池如今率天府軍駐紮在尚古城中,那繡着大大的“顧”字的大紅旗幟就插在高高的城門上方,在狂風中肆意飛揚。
小将策馬穿過城門,熟門熟路地朝着城中央而去,一直來到了府衙的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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