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劉阿婆先是怔了一下,臉上泛起些迷茫的神色,遲疑了片刻:“官爺說笑了,我那兒子不學無術,在益陽就是個扛包的莽夫。”
說完,眼珠子一轉,露出一臉精明的神色,搓着雙手,咧着嘴笑呵呵地趕了上來:“倒是官爺您,氣度不凡,顯然是達官貴相,敢問官爺是?”
李錦收了腳步,站在這屋裡正中的位置,環視四周:“就是個家境殷實些的捕快而已。”
金舒跟在他後面,忍不住在心裡直吐糟。
家境确實殷實,無人能及的那種殷實。
“劉阿婆。”李錦看着她的土坯房子,屋頂有漏雨的痕迹,桌上卻随意地放着幾隻珍珠耳環、寶石戒指。
他不動聲色的轉過身,和顔悅色地詢:“你同小林縣令都說了些什麼,不妨同我也說一說。”
這五十歲阿婆的家境,着實讓金舒開了眼。
她在定州府衙勤勤懇懇地幹了這麼多年,拿着一個月十兩白銀的月俸,别說是個白玉的發簪了,她連給金榮買的長命鎖,都是找劉承安賒了一個月的月俸,才咬牙買下來的。
這五十歲的阿婆,真是人不可貌相,破房子爛院子,藏着一屋真金子。
屋内一張朽木的方桌,坑窪不平,但是桌子正中,四隻茶盞皆是唐花釉瓷,不論花型色澤,一眼看去就知是上品,倒扣在那裡,格外的突兀。
李錦一直勾唇淺笑,一張帥氣的面龐讓劉阿婆看得心花怒放,連忙給他拉出一條長凳,又是燒水又是沏茶。
他也不見外,衣擺一甩,正坐下來,伸手将那茶盞捏在手裡,上下左右來回地看了個遍。
劉阿婆谄媚地笑着,茶針撥了幾顆茶葉,在另外一隻茶盞中沏了水,推到了李錦的面前。
“簡陋,隻有這些能招待官爺。”
好一個簡陋。
李錦看着杯子裡,挺秀尖削,色澤翠綠鮮活的龍井茶葉,眼眸微眯。
“不瞞官爺,昨夜,我都睡下了,突然被一陣呼救聲驚醒。”
她放下茶壺,坐在李錦一旁,模樣神神秘秘:“我聽那聲音像是隔壁連姑娘的,就趕忙穿衣服起來,提着燈就往那邊趕,結果到了的時候,就瞧見那……”
劉阿婆擺了擺手,滿臉寫着痛心疾首:“哎!太慘了。”
李錦了然地點頭道:“在你趕到的時候,受害人可還有呼吸?可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影?”
“人影?”劉阿婆呢喃半晌,搖了搖頭:“沒有啊,我趕到的時候,她都沒氣了。而且大晚上,附近連條狗都沒有,吓得我一個老婆子,慌慌忙忙跑去報官。”
說到這,她一臉神傷,哽咽着連連歎息:“隔壁這個連姑娘,可真是個苦命的人,最初來到我們小林縣,和她男人經營一家豆腐坊,後來男人病死了,剩她一個人,這日子沒着沒落的,本就艱難,如今又遇上這飛來橫禍,哎……”
豆腐坊的連姑娘。李錦在心頭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那她為何不繼續做豆腐?”瞧着劉阿婆的神情,李錦卻感受不到她的傷心,相反,他隐隐覺察到一股,虛情假意的味道。
見他問到這個問題,劉阿婆先是神情不自然地怔了一下,眼眸下意識的往左瞟了過去,琢磨了半晌,才皺着眉頭擺了擺手:“她一個女人家家,哪裡做得了這些事情。”
擺手瞬間,原本藏在衣袖下的翡翠镯子,被李錦和金舒看了個真真切切。
色澤,水頭,紋樣……李錦回頭瞧了一眼金舒,确認過眼神,是她買不起的模樣。
而漏了富的劉阿婆渾然不覺,還在自顧自地說着:“連姑娘去年來我們小林村的時候,就是和她男人一起做豆腐。我們兩家離得近,平日裡她經常來我這唠嗑,說生活辛苦,不好過。”
說到這,劉阿婆一聲長歎,拍着自己的胸脯,搖着頭感歎生死有命:“誰知道還沒出兩個月,她男人就病了,這為了治病,把豆腐坊也給賠進去了,日子更難了。”
“就為了幫她,我還找我們村裡幾個常來往的老婆子、小媳婦的,借了她不少銀子,可她男人還是回天無力,就這麼撇下她,撒手人寰了。”
李錦一邊聽,指尖一邊輕輕地敲着那糟軟的木桌子:“她丈夫得的是什麼病?”
此話一出,劉阿婆不同尋常的反應便格外的明顯。
她搓着雙手,十分不自然地扭捏了起來,半晌,才蹦出來三個字:“風寒症。”
就沖她這般反應,李錦定然不信這風寒症的說辭。
一個與自己沒有關系的鄰居,劉阿婆為什麼要在他死後,依然隐瞞他的病症?
他能得到的結論隻有一個,便是這個男人的死,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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