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遠微笑應是,将董學士扶進乾清門。西面的嘉樂門,一乘紫簾軿車慢慢駛來停住,一雙柔若無骨的手掀開車簾,如水的目光投向乾清門,片刻後又輕輕将車簾放下。姜遠将董學士送入乾清門,剛轉過身,就聽到嘉樂門方向傳來一陣争執聲。姜遠眉頭微皺,今日聖上壽辰,三品以上诰命需入宮向皇貴妃行禮,均由乾清門西側的嘉樂門出入。這些诰命都是得罪不起的主,有的更是當朝顯赫的家眷,若是出了什麼纰漏,可就不好向聖上交代。他帶着數名光明司衛由乾清門過來,見一乘紫簾軿車停于嘉樂門前。嘉樂門的光明司們正與車前的一名侍女争執,似是車内之人不肯下車并讓光明司們檢查有無違禁之物。姜遠見那軿車是一品诰命所乘車駕,沉聲道:&ldo;怎麼回事?&rdo;一名光明司衛躬身禀道:&ldo;姜大人,是容國夫人,屬下隻是按規矩辦事。&rdo;姜遠心中一咯噔,容國夫人乃裴相之母,一貫深居簡出。她四十壽辰那日,他也曾前往相府祝壽,皇帝親封一品诰封并賜下珍物,聖眷隆重,令他印象深刻。裴相眼下雖遠在長風山莊養傷,軍政大權皆已交出,但其是否東山再起,重返朝堂,尚是未知之數,這位容國夫人實是得罪不起。他向屬下擺了擺手,穩步上前,聲音帶着幾分恭敬,但也有幾分肅穆:&ldo;禁衛軍指揮使姜遠恭請容國夫人下車,還請夫人謹守宮規。&rdo;車簾紋絲不動,姜遠運力細聽,車内之人呼吸聲極細,卻極平穩。他隻得面上含笑,再道:&ldo;屬下有皇命在身,多有得罪了。恭請容國夫人下車,以便讓司衛按宮規辦事。&rdo;車簾仍紋絲不動,姜遠眉頭微鎖,正待再度開口,忽聽得車内傳來極柔媚、極婉轉的聲音,竟不似四十歲女子的聲音,仿若二八年華的少女:&ldo;漱霞。&rdo;&ldo;是,夫人。&rdo;車前青衣侍女嬌應一聲,走至簾前。車簾輕掀,戴着綠玉手镯的纖手探出軟簾,将一樣東西遞出,侍女漱霞雙手接過。姜遠的目光凝在這隻手上,那皓腕雪白,玉指纖纖,腕上的綠玉手镯輕輕顫了幾顫,仿如碧綠荷葉上的滾滾露珠,眼見就要滑落,消失在簾後,他不由自主地右手微微一動,卻見那侍女漱霞将一方玉印遞至面前。姜遠回過神來,凝目細看,忙跪落于地:&ldo;恭送夫人入宮!&rdo;六一、暗流洶湧毓芳宮内,帳舞蟠龍,簾飛彩鳳,殿内設了火盆,焚了百合之香,加上各位诰命的脂粉香,盈香飄散一室。皇親命婦們按品階而立,向皇貴妃高氏行大禮。高貴妃乃莊王生母,雖已過四十,卻保養得十分好,望去不過三十如許,着明黃色大袖禮服,雍容華貴。她面上帶着柔和而端莊的微笑,聲音如春風般拂過殿堂:&ldo;本宮謹代聖上受禮,都起來吧。&rdo;她含笑望着殿内諸命婦,和聲道:&ldo;大家不用拘禮,本宮正想與各位叙叙家常,也解解悶。&rdo;諸命婦紛紛站起,有與高貴妃熟絡的便趨身近前,說着讨巧的話,其餘之人在殿内各依親好,散圍而坐,莺聲燕語,熱鬧非常。一輪寒暄之後,便是皇家賜宴,待宴會結束,已是入夜時分,各命婦向高貴妃行禮告退。高貴妃含笑點頭,看到容國夫人退出殿堂,猶豫了一下,終沒有發話。裴夫人在漱霞的輕扶下低頭而行,眼見就要踏出西華門,一名内侍喘氣追了上來:&ldo;容國夫人請留步!&rdo;裴夫人回轉身,内侍行了一禮:&ldo;請容國夫人随小的來。&rdo;裴夫人也不問話,看了看漱霞,漱霞會意,留在原地。裴夫人随着那内侍轉過數重宮殿,數道長廊,再過一個園子,在一處宮殿前停住腳步。内侍回身躬腰:&ldo;請夫人暫候,小的進去禀報一聲。&rdo;裴夫人微微點頭,内侍彎腰進殿。裴夫人秀眸流波,望向宮殿四周,隻見檐下宮燈溢彩,玉柱生輝,就連腳踏着的玉石台階都似照得出人影來,她不由微微一笑。腳步聲紛沓響起,三名少年由遠處而來,俱生得清秀俊逸,一名内侍領着他們,邊行邊輕聲道:&ldo;都記下了嗎?&rdo;三人皆怯聲道:&ldo;是,記住了。&rdo;裴夫人見他們行至面前,身形微轉避開,内侍入殿,不多時出來,揮了揮手,又将三名少年原路帶走。裴夫人嘴角浮起一絲嘲諷的淺笑,先前那名内侍出殿,行至她面前輕聲道:&ldo;夫人請。&rdo;殿門在身後徐徐關上,裴夫人邁過高高的門檻,轉向東暖閣。燭光将她盈盈身姿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皇帝被這身影晃了一下眼,微笑着轉身:&ldo;玉蝶來了。&rdo;裴夫人欲待行禮,皇帝過來将她拉起,卻沒有放手:&ldo;玉蝶,朕難得見你一面,不要這般多禮。&rdo;裴夫人垂頭道:&ldo;臣婦當不起聖恩,隻怕礙着皇上。&rdo;皇帝有些尴尬,松開手,退後一步,自嘲似地笑了笑:&ldo;倒讓玉蝶見笑了。&rdo;裴夫人星眸在皇帝面容上停駐,櫻唇輕吐,語氣似怨似嗔,還有着幾分惆怅:&ldo;皇上是九五至尊,以後還是喚臣婦的诰封吧。玉蝶,二十多年前,便已經死了。&rdo;皇帝眼神掃過她腰間系着的那對翡翠玉蝶,微微一笑:&ldo;可在朕心中,你還是原來的模樣。上次相府見你,許多話沒有來得及說,咱們今天好好說說話。&rdo;裴夫人似是依依不舍地移開目光,幽幽道:&ldo;二十多年,人是會變的,就是大哥您,不也變了嗎?&rdo;皇帝似被她這聲&ldo;大哥&rdo;喚起了遙遠的回憶,輕歎一聲:&ldo;玉蝶,朕知道你怨朕,子敬對朕立功頗豐,但他與易寒是公平搏鬥,朕也無能為力。&rdo;&ldo;我倒不是為這個怨皇上。&rdo;裴夫人垂下頭去,話語漸低:&ldo;皇上心中裝着的是國家社稷,即使留着一個角落,裝着的也是,是,是那些―――&rdo;她眼神望向殿外,緊抿嘴唇,沒有再說下去。皇帝呵呵大笑,笑罷搖頭道:&ldo;玉蝶和那些孩子們緻什麼氣,他們不過是些小玩意,朕用來解解悶罷了。&rdo;裴夫人低頭不語,右手手指輕撚着腰間翡翠玉蝶,燭光投在她的身上,暈出一圈柔和的黃光。皇帝有些激動,便欲上前,想起心頭那事,又壓下沖動。他低歎一聲:&ldo;玉蝶,朕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不說朝中,就是這後宮,也叫朕不省心。個個女子争奇鬥豔,競相獻媚,你道她們是真心待朕?背後不定是哪方塞進宮裡來的。朕若是寵幸了她們,又要封妃又得蔭親,還得防着她們身後的人将這宮中弄得烏煙瘴氣。&ldo;倒是這些孩子,令朕省心,煩的時候拿他們解解悶,既不需冊封蔭親,也不需防着他們,更不怕翻上天去,大不了打發出宮就是。象三郎那般資質出衆的,還可以教教他武功,拿來用一用。&rdo;裴夫人沉默不語,良久低聲道:&ldo;是,倒是玉蝶想錯了。&rdo;皇帝笑了笑:&ldo;不說這些了,倒忘了叫你來,主要是想問問少君傷勢如何?朕這心裡,牽挂着他,便當牽挂着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rdo;裴夫人微微垂頭,粉頸柔媚,讓皇帝心中一蕩,耳邊聽得她輕聲回道:&ldo;勞皇上挂念,琰兒傷上加傷,内功損耗太重,至今不能下床,前日有信來,怕是要養到四月份才會有好轉。&rdo;皇帝眉頭緊皺:&ldo;怎麼會傷得這麼重?朕還想着叫他回朝,幫朕一把。&rdo;裴夫人低低道:&ldo;他們父子,都沒這個命。臣婦是命苦之人,當年子敬離世,臣婦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着,趕回長風山莊,他都已經入―――&rdo;她話語漸低,終至無聲。皇帝也有些難過,歎道:&ldo;是啊,當年子敬去得突然,朕也沒能見他最後一面。&rdo;他步到裴夫人身前,緩緩道:&ldo;朕想赦子放回京,等少君傷愈歸來,你們裴氏一門,也好團聚。&rdo;裴夫人幽幽看了皇帝一眼:&ldo;皇上這話,倒讓臣婦有些不好回話,臣婦乃孀居之人―――&rdo;皇帝哈哈大笑:&ldo;你瞧朕,總以為是二十多年前!&rdo;裴夫人抿嘴一笑:&ldo;不過皇上這麼一說,玉蝶倒真想起當年的事情來了。要說皇上和他兄弟倆,倒還是皇上勝出幾分。最不成材的,就是子放了,隻會給您添亂。這麼多年,我也懶得理他,隻聽琰兒說他在幽州天天下棋釣魚,胖了很多。倒不知再見到他,能不能認出來。&rdo;皇帝笑道:&ldo;既是如此,朕明日就下旨,赦子放回京,給他派個閑差事,也不讓他太過自在。&rdo;裴夫人盈盈行了一禮:&ldo;還得請皇上另發宅子給子放居住,免得落了話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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