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淵怒哼一聲,拱手道:&ldo;裴相爺,我國使團身負重任,千裡迢迢到貴國參加和談,孰料大事未成,使臣大人便遭飛來橫禍,客死異國。更令人驚訝的是,此事竟發生在貴國的驿館之中,真是匪夷所思。茲事體大,精明如裴相,自當明白其中利害。雷某也不必多言,隻懇請裴相秉公執法,查明此案,替貴國還金大人一個公道,還我國一個說法!&rdo;裴琰聽他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又暗含威脅,同時還若隐若現地透着對己方的懷疑和不信任,忙道:&ldo;那是自然,還請雷副使稍安勿燥,本相既已主持此次查案,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死者一個公道,也證我朝對和談之誠心。&rdo;雷淵剛将火災消息命人傳回國内,沒有上頭指示,不敢輕舉妄動,再加上向來對裴琰有幾分敬畏,當下并不多言,隻是冷着臉随衆人出了火場。裴琰仍命姜遠嚴密封鎖火場,卻見崔亮又步了進去。不多時,崔亮用布包着一些東西出來,裴琰道:&ldo;子明可是有何發現?&rdo;崔亮微微一笑:&ldo;還得回去驗一下才行。&rdo;刑部大刑吏洪信心中不服氣,不敢說什麼,隻在鼻中輕哼了一聲。裴琰道:&ldo;今日先這樣,刑部的到時拟個查勘明細,大概要幾日方有結果?&rdo;大刑吏洪信想了一下答道:&ldo;其餘各具屍身驗定及火場痕迹推斷,至少需得五日時間。&rdo;裴琰點頭道:&ldo;那好,五日後再根據刑部的勘驗結果來下結論。&rdo;他轉向雷淵道:&ldo;雷副使沒有異議吧?&rdo;雷淵寒聲道:&ldo;其餘人的屍體我不管,但金大人出身尊貴,乃我國皇親國戚,他的遺體,可不是貴國刑部之人輕易動得的。&rdo;&ldo;那是自然,我國禮部自會即刻派人來将金大人入棺為安,一應葬儀均按照兩國禮制來執行。&rdo;雷淵輕哼一聲,不再言語。裴琰又道:&ldo;還有一事,需得請雷副使大力協助。&rdo;雷淵道:&ldo;裴相請說。&rdo;&ldo;由于使臣館内并無我朝之人,火災詳細情況,刑司得向貴方逃出火場之人詳細問話,雷副使,你看―――&rdo;雷淵也知這步不可避免,思忖片刻道:&ldo;問話可以,我得在場。&rdo;一幹人等趕回刑部,到了刑部大堂,刑吏們向桓國使臣團逃出火場之人一一問話,詳細了解了當晚的情況,書吏執筆記錄,裴琰、雷淵等人隻是坐于一旁細聽。待問話完畢,已是申時,刑吏仵作們自去驗屍及整理筆錄,雷淵帶着桓國諸人離去。裴琰與刑部和監察司大夫們又商議了個多時辰,直到暮色漸濃,方從衙堂出來。見崔亮站于刑部正堂前,負手凝望着正堂橫匾上那幾個黑漆大字&ldo;有司必慎&rdo;,裴琰步到他身邊,微笑道:&ldo;子明辛苦了。&rdo;崔亮搖了搖頭,猛然聽到&ldo;咕噜&rdo;之聲,回頭見江慈仍捧着那兩個大布包站于身後,笑道:&ldo;肚子餓了吧?&rdo;江慈早餓得饑腸辘辘,可自早上起,裴琰等人忙得不可開交,顧不上吃飯,她一個&ldo;小厮&rdo;,自也不好提起此事。她見裴琰一夜未睡,一日未曾進食,還是神采奕奕,忍不住道:&ldo;相爺,你不累不餓嗎?&rdo;裴琰道:&ldo;哪有時間想這個問題。&rdo;說着向門外走去。江慈跟在他身後,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嘟囔道:&ldo;做官做得這麼辛苦,真可憐!&rdo;裴琰腳步不由一頓,笑了笑,帶着二人出了刑部。回到相府已近天黑,裴琰日間見崔亮動作,便知他必有發現,徑直進了西園。崔亮道:&ldo;相爺,您稍候片刻,我得驗一下。&rdo;裴琰點了點頭:&ldo;子明自便。&rdo;說話間,安澄進來,行禮道:&ldo;相爺,都調查好了。&rdo;&ldo;說吧。&rdo;&ldo;昨夜未出席壽宴的,共有十二人,名單及缺席原因在這裡。&rdo;裴琰接過看了看,冷笑一聲:&ldo;生病的五人,臨時告假的四人,不知去向的三人,倒象約好了似的。&rdo;&ldo;相爺,您看―――&rdo;&ldo;蕭無瑕定是這十二人中的一人,昨夜使臣館這把火若是他所為,這麼重大的事,他一定會親自出馬。至于其餘的人,我估計是他弄出來迷惑視線的。你徹查一遍。&rdo;&ldo;是。&rdo;安澄領命離去,裴琰在院中負手而立,陷入沉思之中。沉思間,他聞到一陣誘人的香氣,回過頭,江慈端着熱氣騰騰的飯菜從廚房出來,笑道:&ldo;相爺是在這西園吃飯,還是回您的慎園?&rdo;裴琰被那香氣誘得擡步入屋,瞄了瞄桌上飯菜,也不說話,便坐了下來。崔亮也被這香氣引得出了偏房,細細洗淨手,落座笑道:&ldo;小慈動作倒快。&rdo;二人同時端起碗筷,也顧不上斯文禮面,落筷如風。崔亮自是誇江慈廚藝了得,裴琰隻是看了她幾眼,并不說話。江慈坐于一旁,見二人吃得痛快,心裡高興,忍不住挾了一筷子菜放至崔亮碗中,笑道:&ldo;崔大哥多吃些,可别餓出病來,真想不到,你們當差的原來這麼可憐。&rdo;裴琰嗆了一下,江慈猶豫一瞬,還是幫他倒了杯茶。又奔了出去,不多時端着一個小碟子進來。崔亮見碟中的似是壇菜,夾了一筷嘗了,贊道:&ldo;味道真不錯,這是什麼?&rdo;&ldo;冬菜根。我去大廚房拿菜,見廚娘們扔在地上不要,就拿回來了。&rdo;裴琰聽崔亮稱贊,已夾了一筷,正要送入口中,聽得江慈說是&ldo;冬菜根&rdo;,又放了下來。江慈冷冷道:&ldo;相爺身子嬌貴,吃慣了慎園的山珍海味,我本也不該留相爺在這西園子吃飯的。沒的讓相爺瞧不起我們山裡人的菜式。&rdo;崔亮忙道:&ldo;小慈錯了,相爺可不是身子嬌貴之人。當年成郡一戰,天寒地凍,相爺親帶一萬人誘敵,長風騎連續行軍兩日不見人煙,軍糧又沒跟上,相爺也是和将士們一道,茹血嚼草過來的。&rdo;裴琰見江慈仍冷着臉望着自己,終夾起碟中冬菜根送入口中,隻覺酸甜香脆,竟是從未吃過的美味,便又連吃了數筷,微笑道:&ldo;江姑娘改天教教我慎園的廚子,這菜倒是新鮮。&rdo;江慈得意一笑,不再說話。崔亮道:&ldo;小慈你也一起吃吧。&rdo;&ldo;我先前在廚房已吃過了。&rdo;裴琰本以為她是見自己在此,學了服侍人的規矩,待自己吃完後再吃,未料她竟還吃在了前頭,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江慈瞪回他道:&ldo;我肚子餓了,有吃的難道不吃嗎?&rdo;裴琰礙着崔亮,沒再說什麼,轉瞬又想到别的事情上面,待放下碗筷,這才驚覺自己竟是前所未有的好胃口,桌上飯菜也被他和崔亮一掃而空。江慈将碗筷收拾走,又替二人斟上茶來。崔亮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思忖片刻道:&ldo;相爺,使臣館失火一案,大有蹊跷。&rdo;二十、秋霧海棠&ldo;子明請說。&rdo;崔亮理了理頭緒,道:&ldo;從火場痕迹來看,起火點是在馬槽,但燒得最旺的卻是金右郎所在的正房,我看了一下正房的結構與所用木材,還不及另幾處房屋那般容易過火。但大火從馬槽一路燒到正房,時間極短,逃生的人驚覺時,正房便已被大火吞沒。&rdo;&ldo;子明的意思,是有人在正房放了助火之物?&rdo;崔亮點了點頭:&ldo;從表面看,起火原因似是馬槽的油燈打翻,燒着了草料,但從昨晚的風向和風勢來判斷,正房西北面的大門縱是被大火吞沒,火勢也不可能瞬間便将正房的四個面都圍住。若從其東南面的小窗逃生,還是來得及的,金右郎大人為何未能及時逃出,大有疑問。&rdo;&ldo;使臣團的人說昨夜金右郎喝多了點酒,可能火起時他正處于醉卧狀态。&rdo;&ldo;那其餘喪生的五十餘人呢?據桓國人所述,昨夜使臣館的人都喝了點酒,可我詳細問過禮部負責給使臣館供應生活物資的小吏,他那裡都有詳細的清單。桓國人善飲,如要令五十餘人皆喝醉至無法逃生,至少得二十壇以上的烈酒方行。但禮部并未供應過這麼多烈酒給使臣館。&rdo;裴琰陷入沉思:&ldo;也就是說,這些人并不是喝醉酒,隻怕是被人下了藥。&rdo;&ldo;酒應當是喝了的,但必不是喝醉,而是喝暈了,喝迷了。&rdo;&ldo;那為何還有十餘人未曾迷暈呢?&rdo;&ldo;總得留些人逃出來,而且最重要的,得讓那個雷副使逃出來鬧事才行。&rdo;裴琰冷笑道:&ldo;籌劃得倒是周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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