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沒有。&rdo;朱允炆不悅道,想了想,又道:&ldo;朕沒派宋忠去。&rdo;黃子澄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又道:&ldo;你怎知道宋忠去傳旨?&rdo;雲起道:&ldo;太傅,我沒有聖旨,卻有聖意,都是一家人,皇上當時不是想宣燕王入城來麼?&rdo;朱允炆沉默良久,而後點了點頭,默許了雲起先斬後奏的行為。榮慶站出一步,單膝跪下,答道:&ldo;宋忠手捧假尚方寶劍,自稱有皇上禦旨,着燕王将兵馬遣回北平,于城外跪侯十九日謝罪,出殡當日再尾随隊伍後……&rdo;朱允炆怒道:&ldo;這是怎麼回事!太傅!&rdo;朱允炆一吼,黃子澄登時瞠目結舌退了半步,顯是頭一次見到朱允炆盛怒。雲起籠袖,左手摩挲着右手上玉扳指,挑釁地看着黃子澄。殿内隻餘朱允炆憤怒的喘息聲,雲起的奸計得逞了,偌大一個朝廷,隻有徐雲起知道,朱允炆是會發火的,在他感覺到自己被欺騙的時候。朱允炆道:&ldo;傳宋忠。&rdo;朱允炆面若寒冰,那尚且是黃子澄頭一次見到。黃子澄全身顫抖,繃得緊緊的神經終于再扛不住,撲倒伏身在地,大哭道:&ldo;臣罪該萬死!請陛下治罪!&rdo;黃子澄淚流滿面,仰頭道:&ldo;然而燕王離京那道旨意,與臣絕無關系!陛下請明察!臣決不可能私自放藩王離京!接旨之人乃是京門衛副使,禦旨中命其護送燕王離城……&rdo;雲起道:&ldo;不用等了,八成已被殺了。&rdo;朱允炆忽地撲哧一笑,道:&ldo;你做什麼?&rdo;雲起不知何時已端來廷杖掂着,瞥了朱允炆一眼,道:&ldo;不治廷杖麼?&rdo;朱允炆忍俊不禁道:&ldo;算了,太傅起來罷。&rdo;黃子澄依舊伏在地上,榮慶領着宋忠進來了。朱允炆斂容,冷冷道:&ldo;宋忠不能算,四十廷杖!打!&rdo;雲起與榮慶分侍左右,掄起廷杖,宋忠自知罪重,不敢再分辨,廷杖落下,痛喊聲中,隻聽龍椅上朱允炆輕聲歎息,道:&ldo;召方學士,隻怕真要削藩了。&rdo;雲起微揚起頭,看了朱允炆一眼。&ldo;我說大兄弟。&rdo;朱棣在馬車内昏昏欲睡道:&ldo;把你那笛子收起來成不?&rdo;拓跋鋒冷冷看了朱棣一眼,不予置答,繼續吹着他的牧笛。朱棣叫苦道:&ldo;鋒兒,你好歹也換個曲子,最好是别吹了,這一路上都吹三天了沒完沒了的。&rdo;拓跋鋒半邊侍衛服上染了一層淡淡的血腥,顯是未洗幹淨,深邃的雙眼望着車外碧藍長空出神,一曲塞下秋飄出馬車,于那秋際曠野中回蕩。曲畢,拓跋鋒漠然道:&ldo;對了,你會被削藩,我聽到黃子澄說的。&rdo;&ldo;……&rdo;朱棣道:&ldo;你還是繼續吹笛子吧。&rdo;穿西直門,入北平,城中一反常态的安靜,大軍開往城中兵營,朱棣的馬車馳向王爺府。&ldo;今兒是怎了?&rdo;朱棣蹙眉道,并打量路旁景色。商販早早便歇了生意,燕王府門口處,徐雯抿着唇,神色凝重,等候多時。徐雯不悅道:&ldo;怎這時辰才回來呢。&rdo;朱棣笑了笑,道:&ldo;夫人等多久了?給你買了點小東西。&rdo;說着回身去整理南京帶來的禮物。徐雯看了拓跋鋒一眼,遞給朱棣一封信。朱棣知道有大事,匆忙拆了信,問道:&ldo;雲起寫的?&rdo;徐雯道:&ldo;你倆前腳出京,這信便跟着來了,一路不知跑死了幾匹馬,竟是早到一天。&rdo;朱棣吸了口氣,把好奇伸頭過來偷看的拓跋鋒腦袋推到一邊,沉聲道:&ldo;先回府去,從長計議。&rdo;徐雯也顧不得去瞧朱棣買回來的新鮮小玩意,便跟着朱棣回府,開始計議。半個時辰後,王府内傳來消息,燕王朱棣瘋了。朱允炆正埋頭看着一本書,見雲起來了,把書合上,道:&ldo;坐吧,就咱倆呢。&rdo;雲起笑了笑,走過空椅子,蹲坐在龍案前的矮幾上,除下靴子,抖了抖沙,道:&ldo;看啥,批奏折?&rdo;朱允炆拾起書,把封皮朝雲起招了招,雲起笑道:&ldo;當了皇帝,總算能看點雜書了。&rdo;朱允炆眼中蘊笑,打趣道:&ldo;總算能看了。自打你給我這書到現在,才翻了幾頁呢。&rdo;兩人相視莞爾,朱允炆忽道:&ldo;雲哥兒,那天多虧你了,刺客沒抓到不打緊。&rdo;雲頭不答,朱允炆又道:&ldo;你救我好幾回了,從前被侍衛們擠在牆角那次,也多虧了你……&rdo;雲起撲哧笑道:&ldo;那怎能算。&rdo;朱允炆微笑道:&ldo;朕說算就算。&rdo;稱呼的倏然改變,令雲起略有點不自在,然而那感覺稍縱即逝,朱允炆的下一句話,令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ldo;讓我四叔出城的聖旨,是你寫的吧。&rdo;雲起站起,沉吟片刻,而後道:&ldo;是,臣罪該萬死。&rdo;朱允炆笑了起來,道:&ldo;算了。&rdo;雲起歎了口氣,朱允炆又道:&ldo;你知道我的心思,不想讓我和四叔反目成仇,對不對?&rdo;雲了點頭。朱允炆又朝雲起招手,雲起走上前去,讓他拉着自己的手。朱允炆的手指冰涼,皮膚細嫩,那是讀書人的指頭,雲起心想。朱允炆看了雲起一會,道:&ldo;雲哥兒,你在我身邊,我就安心得很……&rdo;雲起溫言答道:&ldo;錦衣衛的職責就是守護你,讓你安心,皇上。&rdo;朱允炆笑道:&ldo;你不一樣,明天,你得幫我跑一趟。北平布政使得走馬上任了。&rdo;雲起來前已猜了個大概,朱允炆削藩,朱棣發瘋這事須得有人親眼目睹,回報後朝廷方能作決定。然而派自己當欽差,言官們壓得住麼?雲起心中一動,問:&ldo;還有誰?&rdo;朱允炆道:&ldo;張昺,你認識不?&rdo;雲頭道:&ldo;張勤的老父。&rdo;朱允炆仍捉着雲起的手掌,想了想,拉開抽屜,取了一物,放進雲起手中,笑道:&ldo;這個給你。&rdo;那是一枚玳瑁戒指,深棕色的玳瑁閃耀着遠古的色澤,雲起打趣道:&ldo;哪兒來的?&rdo;他接過戒指,套在無名指上,套不下,緊了。套在小指上,總算勉強戴好,箍得難受,朱允炆臉上一紅,道:&ldo;我戴卻是剛好……雲哥兒早點歇息罷。&rdo;雲起也不跪,笑着一躬,便走了。行出禦書房外,雲起面色變得凝重,順手摘下玳瑁戒,指尖不斷摩挲,在黑暗中沉思,一路走回院去。朱棣在裝瘋,這是毋庸置疑的,随便一個明眼人也能看得出來。朱棣想造反,這也是被自己證實了的,然而幾年前想謀害皇孫,不等于現在也想篡位……他把大軍帶到南京來做什麼?想試探?還是打算證實什麼?一萬五千兵馬,圍在京城外還成氣候,朱允炆手中有五十萬兵,朱棣親兵放在北平,不夠給朝廷塞牙縫的……是了,雲起明白了。朱棣想告訴允炆,北平軍力雖弱,若朝廷逼得太狠,萬五兵馬也要拼死一戰。雲起停下了腳步,正想是否該回禦書房去,指尖摸到玳瑁戒指内沿,那裡刻着字。雲起舉起戒指,對着監事房中透出的燈光仔細看,上刻着四個字:的淮西馬氏。雲起難以置信地吸了口氣,這是馬皇後給孫子的物事?&ldo;馬皇後呐……&rdo;蔣瓛眯起眼,甕聲道:&ldo;皇後娘娘是個好人。&rdo;蔣瓛把玳瑁戒扔給雲起,雲起手掌一拍接了。蔣瓛道:&ldo;十二年前中秋,皇後娘娘親手摘了,遞給皇孫……&rdo;&ldo;現在是皇上了。&rdo;蘇婉容嗔道,繼而籠了熏爐,袍袖一拂,香味四散。蔣瓛點了點頭,捋須道:&ldo;當年馬皇後說那話,師父便在旁邊,她說:&lso;允炆,這戒指奶奶給你,來日你瞧見哪家姑娘了合了心意,便把戒指給她,到時奶奶若還活着,見誰家姑娘戴着,這門親事,奶奶替你說去……&rso;&rdo;雲起靜靜聽着,嘴角帶着笑。蔣瓛臉色一變,冷笑數聲,雲起讪讪不語,将那戒指戴上。蔣瓛沉聲道:&ldo;欽差,明日出使北平?&rdo;雲起恭敬道:&ldo;是,師父。&rdo;這正是他夜訪蔣府的用意。雲起道:&ldo;姐夫……嗯,師父也知道了,有何事要交代徒兒的?&rdo;蔣瓛悠然道:&ldo;削藩一事,可大可小……&rdo;蘇婉容忽打斷道:&ldo;你管了三十年天子家事,如今還想管?&rdo;蔣瓛靜了片刻,道:&ldo;照拂着皇孫與王爺們的事,是皇上親口吩咐我們幾個老家夥的。&rdo;蘇婉容道:&ldo;先皇可沒吩咐過雲兒。&rdo;蔣瓛不作聲了,許久後隻說了一句:&ldo;你看着辦罷。&rdo;雲起忽道:&ldo;燕王是我姐夫,師父縱是不說,我也得想法子調解。&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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