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前一步,大門吱呀一聲開了。侍衛們下意識地退了半步。蘇婉容攏着粉荷袖,似笑非笑道:&ldo;各位官爺有何貴幹?&rdo;&ldo;呃……&rdo;對方是蔣夫人,終究不好亂闖,侍衛頭子再看蔣夫人身後站着一服飾華貴的男子,臉上挂着痞笑,登時認為抓到了把柄,思忖片刻道:&ldo;昨夜有刺客入宮,驚了聖駕,太傅命搜查全城,查到蔣老府上,說不得還請夫人通融,讓弟兄們進去搜上一搜……&rdo;蘇婉容揚眉道:&ldo;全城都搜完了?剩咱家了?&rdo;那侍衛尴尬道:&ldo;嗯……&rdo;還未答話,數十隻惡狗便一齊朝院内猛撲,繼而狂吠。那聲勢十分驚人,隻扯得侍衛們東倒西歪,險些便抓不住。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蘇婉容袍袖一抖,登時一抹寒光無聲無息從袖底飛出,緊接着一聲嗚咽,一隻獵犬頭顱打着旋飛出老遠,斷頸中鮮血狂噴!衆侍衛齊聲大叫,此刻方看清那袖中暗器乃是一柄刻刀,刻刀柄上以一根極細的冰蠶絲相連。蘇婉容随手一扯,刻刀回掌,若無其事道:&ldo;既是沒搜完,勞駕先去别家。&rdo;&ldo;你!&rdo;那侍衛頭子勃然大怒道:&ldo;好大的膽子!&rdo;蘇婉容道:&ldo;怎麼?&rdo;說畢白玉般的指尖捏着那印刀,朝着陽光晃了晃,寒光閃爍,蘇婉容悠然道:&ldo;此刀刻過傳國玉玺,現拿來殺幾隻狗又怎了?&rdo;若是拼着性命不要,一擁而上,要制服這女人自是不難,然而誰沖在最前,勢必身首異處,一時間誰也不敢觸蔣夫人黴頭,侍衛們面面相觑,拿不出個法子來。蘇婉容冷冷道:&ldo;要搜蔣府,先去請尚方寶劍來,有禦旨也成,若都沒有,恕婉容不奉陪了。爹娘養你們不容易,小哥們。&rdo;說畢正要轉身回府,朱棣不知是留是走,救星終于到了。&ldo;錦衣衛奉旨公幹!無關人等,一應退避!&rdo;雲起遙遙喊道。雲起領着十餘名錦衣衛穿過四胡同,錦衣衛們一見蔣瓛府前被人氣勢洶洶圍着,瞬間一個個炸了毛。&ldo;哪裡來的狗畜生‐‐!&rdo;榮慶當即便石破天驚的發出大吼。&ldo;慢慢慢……&rdo;雲起忙喝止。那時午門衛見勢頭不好,忙朝後退避,榮慶等錦衣衛怒火難遏,蔣瓛乃是前任錦衣衛正使,被圍府無異于爹娘蒙羞,瞬時再無人顧得雲起命令,十餘人抽出腰畔繡春刀,縱馬奔過大半條胡同,紛紛發得一聲喊,朝府前侍衛沖殺而去。這可苦了緝拿欽犯的宮廷侍衛們,再不走勢必演變為一場火拼,誰敢與錦衣衛做對?霎那間人嘶狗吠,屁滾尿流地逃得不見蹤影。榮慶仍不肯罷休,追出胡同外去,雲起翻身下馬,走進府内,見蔣府未曾遭殃,蘇婉容于大門前亭亭玉立,方松了口氣。&ldo;師娘好,師父呢?&rdo;雲起手握尚方寶劍,抱拳躬身。蘇婉容柔聲道:&ldo;你師父回家去了。&rdo;雲起見朱棣笑嘻嘻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知該如何開口,拓跋鋒定是逃到此處來了。蘇婉容卻是善解人意,隻道:&ldo;徒弟兒也是來搜府裡的?&rdo;雲起道:&ldo;是。&rdo;蘇婉容擡手甩了雲起一耳光,&ldo;啪&rdo;一聲将朱棣吓了個慘,隻見雲起側臉上登時留了五個手指印。&ldo;進來吧。&rdo;蘇婉容漫不經心,轉身回府,又道:&ldo;燕王慢走,不送。&rdo;雲起與朱棣交換了個眼色,這才跟着蘇婉容入内。&ldo;知道師娘為啥打你麼?&rdo;雲起跟在蘇婉容身後,低聲道:&ldo;師娘,徒兒也是沒法,本以為師哥會躲開,想讓他快點走……那傷礙事不?&rdo;說着眼眶便紅了,一宿未眠,臉色更差。蘇婉容領着雲起上樓,&ldo;嗯&rdo;了一聲,又道:&ldo;不礙事,現皇上駕崩,皇孫未登基,師娘才有這麼大膽子,你須得在皇孫繼位前将他送出去。遲了一天,麻煩便大了,知道麼?&rdo;雲起默然點頭,知道此刻京城正處于無政府狀态,蘇婉容若是于朱元璋在位時包庇欽犯,便連帶着蔣瓛全家老小也是個被誅九族的下場,又暗自心驚。說話間進了閣樓内一間偏房,蘇婉容推了門,登時失聲道:&ldo;人呢?!&rdo;雲起愕然看着那床帳中,被褥淩亂,枕下濕了一小灘紫黑色的血。先前躺在床上養傷的拓跋鋒,不知何時翻出窗外逃了。朱棣徒步走出四胡同,路過戶部,朝皇宮門口行去。一介王爺,如今入得京來,皇宮中連馬車亦沒給他配一輛,然而朱棣勞碌慣了,并不在意這事,隻緩慢行走,并不住思索。隻怕先前是小觑了允炆,朱标死後的這數年中,允炆與雲起之間的關系仿佛發生了微妙的改變?戶部門口,右侍郎被一群氣勢洶洶的錦衣衛扔了出來,丢在街上,正摔在朱棣腳前。朱棣嘴角抽搐,知道今早圍蔣府的午門衛中,定不知哪個小夥子出身戶部,連帶着那人倒黴的爹背了黑鍋。&ldo;您老請起呐請起。&rdo;朱棣笑着把右侍郎扶起,朝榮慶道:&ldo;算了算了……&rdo;右侍郎哭喪着臉道:&ldo;回家一定好好管教犬子……&rdo;錦衣衛們仍不肯罷休,大聲喧嘩,活像一群惡霸。&ldo;燕王救我呐!&rdo;右侍郎抱着朱棣的腰大聲嚎啕,朱棣卻窺見街角一個身影,蹙眉甩開右侍郎,沖上前去。朱棣回頭道:&ldo;榮慶!替我狠狠修理他!&rdo;如此支開錦衣衛,朝街角奔去。朱棣疾步跑了大半條街,直追到皇宮後門處,低低吹了聲口哨,拓跋鋒方不安地從樹下轉出。&ldo;你……&rdo;朱棣怒不可遏,斥道:&ldo;不在蔣府裡躺着,又跑出來作甚?!&rdo;拓跋鋒一身燕王府侍衛服未換,解了上半身繡服,任其系在腰間,赤着上身,露出糾結健美的古銅色肌膚,肩背上又包着一層繃帶,紗布中仍滲出血來,顯是一番奔跑後傷口再次裂開。朱棣狠狠把拓跋鋒拍了個趔趄,兇道:&ldo;不是與你說好,讓我上前去你再扔刀子的麼!&rdo;拓跋鋒想了想,道:&ldo;什麼?你再說一次,那會兒我見了雲起在城樓上,心都在他那兒,沒聽仔細你說什麼。&rdo;&ldo;……&rdo;朱棣悲怆道:&ldo;我說……我讓你等我上前去,與皇孫說話那時,你從窗外扔個暗器!!演場戲,讓我救皇孫一命!&rdo;拓跋鋒恍然大悟,道:&ldo;懂了,再來一次。&rdo;朱棣哭笑不得道:&ldo;都什麼時候了,你方才又進宮做甚?&rdo;拓跋鋒道:&ldo;我進宮看雲起了,他不在。&rdo;朱棣一副郁郁而卒的表情,道:&ldo;他去蔣府了,你撲了個空,蠢貨!&rdo;拓跋鋒&ldo;哦&rdo;了一聲,又道:&ldo;路過太和殿,聽到皇孫,黃子澄與李景隆,方孝孺四人談你。&rdo;朱棣道:&ldo;你你你……快走,回頭出了城再說。&rdo;拓跋鋒點了點頭,轉身就走。朱棣一想不對,忙道:&ldo;談論我什麼?&rdo;拓跋鋒道:&ldo;給我點銀子,我還師娘錢。&rdo;朱棣恨得牙癢:&ldo;多少?&rdo;拓跋鋒道:&ldo;十二兩。&rdo;&ldo;……&rdo;朱棣突了眼道:&ldo;你何時借的這麼多?!蘇婉容還兼職放高利貸?!&rdo;拓跋鋒道:&ldo;十歲開始,借了五年,一個月兩錢。&rdo;朱棣道:&ldo;給你十兩。&rdo;拓跋鋒堅持道:&ldo;十二兩。&rdo;朱棣道:&ldo;沒帶這麼多,你聽到甚屁消息,要訛本王爺十二兩?!&rdo;拓跋鋒道:&ldo;市場價。&rdo;&ldo;……&rdo;朱棣咬牙切齒地摸了兩錠銀子給拓跋鋒,又摘了手上玉扳指,怒道:&ldo;扳指拿去當了,聽到什麼,快說,仔細說,誰說了什麼話都清楚講一次,十二兩呢!&rdo;拓跋鋒漠然道:&ldo;太傅說你要造反,讓皇孫把你關起來,皇孫說你不敢造反,把你關起來的主意是馊的,方孝孺說黃子澄出的主意一點也不馊,李景隆說皇孫說的太傅出的主意不成的話是對的,太傅說李景隆說皇孫說太傅出的主意是馊的這話是錯的……&rdo;&ldo;……&rdo;朱棣道:&ldo;我錯了,鋒兒,你隻要告訴王爺,最後皇孫怎麼說就成了。&rdo;拓跋鋒道:&ldo;皇孫決定不殺你,也不能放你,要将你關進後宮,等皇上出殡後,再将你送到杭州。&rdo;朱棣點了點頭,拓跋鋒又道:&ldo;唉,好歹是我叔。&rdo;朱棣嗤了一聲,拓跋鋒忽然換了個語氣,道:&ldo;皇孫!不可婦人之仁!四王爺狼子野心,笑裡藏刀……&rdo;拓跋鋒學方孝孺那語氣惟妙惟肖,朱棣登時被嗆得打跌,一把要去揪拓跋鋒衣領,拓跋鋒卻光着膀子,無處下手,朱棣咬牙切齒道:&ldo;罷了,把衣服穿好,跟我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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