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的假山辟出一塊空地,假山另一面則是太掖池,那處素來是情侶約會的好地方,拓跋鋒閉着眼睛,兩手枕在腦後,小雲起匍匐在他身邊,曬着太陽。&ldo;怎麼還沒來……&rdo;小雲起恹恹道。拓跋鋒睜開深邃的琥珀色雙眼,耳朵動了動,道:&ldo;來了。&rdo;繼而猛地坐起。&ldo;拓跋鋒?&rdo;壽春公主柔聲笑道:&ldo;師兄弟在這等了很久麼?&rdo;拓跋鋒冷冷地&ldo;嗯&rdo;了一聲,與小雲起一同望向壽春公主手裡的食盒。小雲起拍了拍袍子起身,滿臉防備的表情,接過壽春公主遞來的食盒,轉身走到一旁坐下,打開,裡面是兩隻烤鹌鹑,很滿意,開始吃了。拓跋鋒站起來,與壽春公主并肩走到太掖池邊,就着欄杆坐下。壽春公主溫柔道:&ldo;昨晚睡得好麼?&rdo;壽春公主倚着池欄,拓跋鋒一身錦服,英姿飒爽。美男子侍衛與秀美公主于太液池邊,實是極美的一副景色。壽春公主以袖掩着櫻桃小嘴,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又淺淺笑了起來。拓跋鋒淡淡道:&ldo;哦。&rdo;壽春公主嗔道:&ldo;呵呵,你真是的……&rdo;食指一杵,推了推拓跋鋒的腦袋。拓跋鋒木頭人似的晃了晃。壽春公主粉面含羞,看了太掖池半晌,而後道:&ldo;拓跋鋒。&rdo;拓跋鋒木然道:&ldo;臣在。&rdo;壽春公主道:&ldo;我昨兒晚上……&rdo;拓跋鋒轉頭道:&ldo;吃完了?&rdo;小雲起滿嘴巴油,在假山後張望,戒備地注視壽春公主,而後緩緩點頭答道&ldo;留個回家吃。&rdo;拓跋鋒跳下欄杆,飛魚服袍襟一蕩,劃出優雅的弧線,上前道:&ldo;走吧。&rdo;一大一小,就這麼把壽春公主丢在池邊,走了。壽春公主桃花般的秀臉漲得通紅,決定下次不給徐家那讨厭鬼帶吃的了。然而數日後,壽春公主兩手空空地來了,迎接她的卻是面前二人冰冷的目光。&ldo;烤鹌鹑呢?&rdo;小雲起站在拓跋鋒身後,提防地問道。壽春公主細眉一橫:&ldo;沒有,你就知道吃呢,幹什麼帶給你!&rdo;拓跋鋒仿佛受了極大的欺騙,英俊的臉瞬間鐵青,語氣森寒,咄咄逼問道:&ldo;烤鹌鹑呢?!&rdo;年僅十四歲的壽春公主扁了扁嘴,淚水在眼眶裡滾來滾去……的白等了半天,小雲起絕望透頂,扁着嘴,淚水也在眼眶裡滾來滾去,忍着難以言喻的心酸與悲痛,道:&ldo;我回去了……&rdo;拓跋鋒冷冷對壽春公主說:&ldo;我也回去了,你走罷。&rdo;壽春公主如遭五雷轟頂,墜入萬丈深淵,眼睜睜看着俊美的情郎轉身離去。那一刻,因為兩隻烤鹌鹑,她永遠地,徹底地失去了他。小雲起沿着太掖池走了半圈,悶悶地撲倒在草地上。拓跋鋒背對池水坐着,拍了拍大腿,道:&ldo;過來,坐師哥身上。&rdo;小雲起扁着嘴,跨坐在拓跋鋒大腿上。拓跋鋒自然而然地抱着小雲起的腰,小雲起反手摟着拓跋鋒幹淨的脖頸,二人抱在一處,過了片刻,小雲起呼吸均勻,睡了。鴛鴛相抱何時了,鴦在一旁看熱鬧。拓跋鋒等小雲起睡熟了,才抱着他起身,把這半大不小的秤砣師弟晃悠晃悠抱回院裡,讓他睡下,想了想,扯了塊抹布蒙上臉,準備去禦膳房偷烤鹌鹑。雲起已連續值班十個時辰,此刻終于抽得片刻閑暇,反複叮囑替班的榮慶一應事宜後,方不放心地回院内洗了個澡,披着濕淋淋的頭發,倒在床上。連着站十個時辰,鐵打的也吃不消,雲起疲憊合眼,頭發未幹也顧不得了,隻想睡會兒。&ldo;正使……&rdo;蒼蠅嗡嗡叫:&ldo;雲正使雲正使雲正使……&rdo;雲起閉着雙眼,迷迷糊糊道:&ldo;牆上挂着尚方寶劍,自己去拿來抹脖子罷。&rdo;&ldo;雲正使……儲君傳喚儲君傳喚……太傅太傅……&rdo;雲起抓狂地叫道:&ldo;還讓不讓人活了‐‐!&rdo;繼而猛地起身,恨恨将那太監推了個趔趄,取來飛魚服三兩下穿上。榮慶哭喪着臉,站在太和殿前,見雲起來了如釋重負道:&ldo;儲君要見來吊唁的藩王,前幾天進的京。&rdo;雲起沒好氣道:&ldo;燕王來了麼?&rdo;榮慶神色凝重,搖了搖頭,雲起隻得進殿,見朱允炆坐在龍椅上,端詳片刻,又見黃子澄坐在一旁,黑着臉。廷下站着李景隆,方孝孺等人。雲起躬身,繼而走到龍案一旁站好。朱允炆像是吃了一枚定心丸,傳道:&ldo;召三位皇叔。&rdo;錦衣衛嚴禁對朝政插嘴,關門放雲起以及關門放榮慶,甚至關門放拓跋鋒,效果也差不多。朱允炆堅持這許久,想是正被黃子澄教訓過,卻仍倔強地等着雲起過來。想通這其中内情,雲起一肚子下床氣消散得無影無蹤,并對黃子澄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黃子澄卻無心找他的麻煩了。隻見三王進了殿,各自朝朱允炆躬身,卻不便跪,口稱&ldo;皇侄&rdo;,雲起明白了,今日衆王想給朱允炆一個下馬威、隻見黃子澄朝方孝孺使了個眼色,方孝孺便冷冷道:&ldo;諸位藩王見了聖上不跪,有何居心!淮陰侯封十萬戶,有不臣之心尚斬之以謝天下,諸位皇叔自認比之淮陰侯如何?!&rdo;三王聽到這話,未想方孝孺如此硬氣,竟敢直斥己非,黃子澄早與方孝孺串通好,嘲道:&ldo;此事需怪不得三位皇叔,皇上新喪,儲君未繼位,這禮制本就說不清,待得皇上出殡後,皇叔們再跪,須保大禮不錯,也就是了。&rdo;朱允炆忙笑道:&ldo;不妨不妨,都是自家人。&rdo;雲起明白了,這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來着,于是憋着笑。魯王是最先反應過來的,怒道:&ldo;既是有此一說,方學士如何當庭耍潑?!&rdo;方孝孺朗聲道:&ldo;非也,孝儒見不得罔顧天子之事,聖上屍骨未寒,儲君年幼,衆位王爺便不顧禮節,自行其事,令人不齒!&rdo;晉王尋到話中漏洞,冷笑道:&ldo;方學士原來是要為儲君立威,既是自家人叙舊,皇侄何以傳喚這數名外臣?!&rdo;朱允炆道:&ldo;皇叔說的是,的确是方大學士逾禮了,來人,廷杖二十!&rdo;雲起還在微笑,沒明白過來發生何事。方孝孺上次廷杖後舊傷未愈,一瘸一拐走到殿中,撲通跪下,峻聲道:&ldo;隻望諸位王爺,當記得今日廷上之言!&rdo;朱允炆又喝道:&ldo;廷杖!&rdo;雲起這才回過神來,笑容僵在臉上,試探地看了看朱允炆。朱允炆蹙眉,小聲道:&ldo;打他二十廷杖……&rdo;說這又朝方孝孺指了指。雲起的思想狀态猶如數十道神雷齊齊轟炸,百座火山一并噴發。&ldo;打……他?&rdo;雲起看看方孝孺,又看朱允炆,黃子澄微有不悅,咳了一聲。雲起瞬間背脊發涼,轉身去取廷杖。廷杖打下,雲起對錦衣衛們分使眼色,各人下手極輕,坐在龍椅上的不是朱元璋,雲起對允炆的脾氣還是摸得清楚的。允炆視線避開方孝孺,又問道:&ldo;四皇叔何時才來?&rdo;方孝孺痛哼聽在耳中,三王便覺不自然,氣焰消了八分,魯王道:&ldo;他……四哥料想是路上耽擱了點時候。&rdo;朱允炆笑道:&ldo;可别誤了時日才好,這祖宗大禮不可荒廢。&rdo;衆王似是當面被賞了一耳光,各自讪讪道:&ldo;儲君說的是。&rdo;黃子澄冷笑道:&ldo;什麼路上耽擱了時候,分明就是不将儲君放在眼裡!聖上在位時,太子治國喪,北平至南京,五天便到,如今頭七也過了,已拖了近月,還要耽擱到何時?!聽聞燕王私底下招兵買馬……&rdo;此言一出,數王瞬間色變,同時瞥向雲起。黃子澄卻不顧雲起臉色,将燕王朱棣全家罵了個狗血淋頭,聽得雲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二十廷杖已打完,雲起本想方孝孺行苦肉計,不可太過,隻虛着打了半天,并未傷筋動骨。此刻被黃子澄含沙射影的辱罵,蓦然火起,隻恨先前脾氣太軟,又狠狠掄起廷杖,咬牙切齒地給方孝孺加了一棍。那一棍打得極狠,對面搭檔正要報出二十,見雲起多打,忙也跟着再加一棍,兩棍齊下,打得方孝孺撲地吐出一口血來。朱允炆吓了一跳,見雲起鐵青着臉,又與王爺們心不在焉地寒暄幾句,衆王巴不得謝恩告退,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方孝孺咬牙爬起,顫巍巍地走到龍案前,朱允炆忙起身來扶,道:&ldo;先生真是……唉。&rdo;小太監搬了兩張椅來,讓方孝孺趴着,方孝孺才道:&ldo;打得輕了,不夠上回狠。&rdo;雲起放好廷杖,走回龍案前站定,心中答道:得了便宜還賣乖,下次不會了,下次十杖内不把你打成肉餅,我他媽的就不姓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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