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母親送上山,錢崇富帶着悲痛去診所上班,踏進所長辦公室,他立即感到氣氛不正常。依然是上回兩男子陪着王妮娜正和王和平醫生争執不休。
“我說不能收就是不能收,”王和平态度十分堅決:“我們是小診所,隻有三十張病床,是安排老、邊、貧地區最困難的病人的應急設施;一般病人隻看門診,大部份外地病人都在附近公寓租房住。王女士住在本市,不符合條件。再說你的病我們醫治不了。”
“為什麼醫治不了,别人的病能醫治,偏偏我的病就不能醫治嗎?”
“病與病不同,别人是中、早期,那時癌細胞沒有轉移。而晚期患者,癌細胞已四處擴散,以我們的設備和醫術絕對無能為力,請你們另找高明。”
‘橫肉’和‘三角臉’咬牙切齒、橫眉怒目,那架勢像要吃人似的握緊拳頭,狠狠盯着醫生講話。三人見錢崇富進屋,便轉請他評理。他沉默着一言不發,王和平見救星來了,忙起身溜走。
他一直沉默無語。沉默就是回答,無語就是拒絕,對不講道理,無事生非者最堅決最巧妙的辦法就是沉默無語!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考驗着雙方的定力;室内氣氛異常緊張,大有一觸即發的勢态。錢崇富穩如泰山,他臉不變色心不跳,人世間很多危急時刻,很多危險處境,冷靜,再冷靜;冷靜的表現形式就是沉默不語。
他依然沉默無語,一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屋内氣氛漸漸輕松下來,人們呼吸逐漸平和;他竟然還是沉默無語;忽然王妮娜從座位上彈起身來,轉身朝屋外沖去,‘橫肉’和‘三角臉’夾着尾巴跟着跑了。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裡的壓力并未減輕,王妮娜何許人也,她豈肯罷休?明知自己無理,硬要仗勢耍橫,強者自辱,必尋報複;關門家中坐,禍從天上落。凡事看淡些,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想到這裡,他坦然笑了。
果然,三天後網絡上鋪天蓋地的抨擊文章針對三心診所進行殘酷圍攻。網民,‘想當然’:
“所謂三心,其實是個幌子,哪有見危急病人就推卸接診的道理?好醫治的病人就接診,這是投機取巧,是沽名釣譽。”
網民,‘想不通’:
“三心診所根本不具備行醫條件,很多大型先進醫療設備都沒有,利用大醫院精密檢查結果為依據進行中醫治療,這是竊取他人成果,行為卑鄙無恥。”
網民,‘想到了’:
“三心診所要病人簽訂醫生免責協議無法可依,是徹頭徹尾不負責的違法行為,衛生管理部門應依法取締三心診所。”
網民,‘想某某’····‘看某某’······
有組織有預謀的大圍剿在網絡上處心積慮,以置之于死地而後快的勢态撲面而來。錢崇富穩如泰山,他知道自己行醫挽救了不少婦女失去乳房的痛苦遭遇,但無意間影響了某些人的聲望和利益,更對某些隻管自己免責,照章辦事,不體恤女人失乳後心靈創傷的應付行為,成了無形的對照。這些少數人心胸狹隘,對挖掘傳統中醫寶貴遺産認識膚淺,甚至抵觸和藐視。
如果三心診所撤銷了,對錢崇富個人影響不大,他心中劃好底線,最多他回二十八分廠去上班,因為他是留職停薪人員;其他醫務人員也可以另謀出路,可憐的是那些面臨選擇的年輕的女病人,明明有兩全其美的機會,卻因此失去希望。難道這不是令人痛心和遺憾的不幸嗎?
現實就是現實,雖然有專家出面澄清事實、有不少在三心診所治愈疾病的女士用親身事實反駁網絡上的謬論。但最終三心診所仍然關閉了。理由很充分:條件不具備,群衆有異議。
錢崇富并不灰心喪氣,他通過這段時間的臨床醫療,繼承和發展了醫治乳癌早、中期的中醫辨證施治方案,有無數患者就醫病曆作基本證據,他慶幸開始就嚴格書寫和保存病曆,為研究提供了充足資料。他還對婦科保健研制一種防病延年的藥物配方,試用後服用者反映效果很好。他信心百倍,要用畢生精力,獻身中醫事業。
功夫不負有心人,瑞士一家‘艾中’生物科技開發公司找上門來,要聘請他到該公司合作,搞中醫藥研究開發。
他想到所受的歧視和欺侮,一咬牙,義無反顧地與‘艾中’簽訂了受聘合同。對方根據瑞士國家引進科技人才的規定,馬上幫助錢崇富辦理了長期簽證。
譚小莉和她父母堅決反對他去瑞士,嶽母更是氣急敗壞地大罵他:“人牽你,你不走;‘鬼’牽你,你跑得歡。我女兒真是瞎了眼,嫁給你這個‘攪屎棒’,在二十八分廠幹得順順當當有多好?你費力不讨好,搞她娘的中醫治療?你就是個淘氣包!要去瑞士你一人去。”
他力排衆議,去意不改,譚小莉以離婚要挾,錢崇富決不退讓,一賭氣二人就協議離婚了,财産全部歸女方,女兒歸男方,他委托妹妹代管,錢惠敏欣然接受。
錢崇富臨别時父親拉着他的手熱淚盈眶:
”兒子,好男兒志在四方,老爸支持你!一個好男人活在世上要為社會和大衆作貢獻,不然隻能算白癡!希望你做出突出成績,證實你優秀,我九泉之下,亦能瞑目。”父親從胸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交給兒子說:”拿好它,裡面包着你媽墳上的泥土,想家了拿出來看一看,聞一聞,知道故鄉,知道親人都挂念你。去吧,好自為之!”
錢崇富雙手捧着布包,跪在地上給父親磕了三個頭說:“爸、妹,你們自身保重!”又回過身撫摸女兒的頭叮囑她:“欣兒,要聽爺爺和姑姑的話,好好讀書,好好吃飯睡覺。我到那邊安頓好了,就來接你,讓你受到最好的教育,長大了成為有用之人,好嗎?”
女兒很乖,很聽話,她點頭答應爸爸的交待。大人們的事她雖不甚明了,但那些日子,家裡經常有緻謝的客人來拜訪,人們送錦旗來,人們流着淚緊握爸爸的手使勁搖晃的情景,她看在眼裡,銘記于心;因為老師說,錦旗隻會送給做了好事的人。
告别親人,帶着深深的遺憾離開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飛向遠方。那裡的人民平易近人,親切友好,沒有忌妒,沒有仇恨,沒有人與人之間無窮無盡的争鬥。那是一個和平中立的國度,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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