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和左子良,一左一右,蹲在ktv的沙發上,手機擺在他們中間的茶幾上,安靜得像塊磚。
程醒則一個人坐在遠離兩人的地方,默默看着手機裡小王子的腳本。
ktv裡大聲播放着“拒絕黃,拒絕賭,拒絕黃賭毒”,聲音很大,人間很喧嚣,卻一點兒都沒影響到他的閱讀。他靜靜坐在那裡,如同一尊石佛。
程醒的樣稿已經發到語療員的群裡了,整個群頓時沉浸在歡樂的海洋當中,刷屏刷得飛起。
沒有一個人發現,這是兩位老闆之間的一場角逐。
左子良躺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說:
“我說了,這個賭局不公平。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種文字鑒别力的。我們的語療員不一定能感受到兩個人腳本之間幽微的差距。”
葉瀾瞪着他,眼神裡有點茫然,又有點輕蔑:“感受不到差距,那不就是沒差距?”
左子良說:“‘感受不到差距’和‘沒有差距’,這兩者之間的差距,可大了!
“文字鑒别力是需要審美水平的,就好比我跟專業攝影師,都是手拿尼康相機,拍出來的照片也完全不同,人家拍出來像電影截圖,我拍出來的像91盜攝。”
葉瀾抱着雙臂不住地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一句都聽不懂。”
左子良坐起身來,雙手比着手勢,試圖向她解釋:
“小王子的腳本有一種獨特的味道。這兩者之間的差别,就好像奧利奧和粵利粵之間的差别,表面看上去,都是兩塊黑餅幹夾一坨白奶油,但不吃一口,很難發現其中區别。”
葉瀾問:“粵利粵是什麼?”
左子良說:“山寨奧利奧的一個牌子啊,你沒吃過嗎?我上個月就買錯過一盒,買回家一看才發現我草,是粵利粵。”
葉瀾沒品地笑了:“我沒吃過。我隻買到過康帥博。”
左子良說:“還真有康帥博?”
葉瀾擡起腕表一看,說:“已經過去10分鐘了。”
左子良再次頹然躺下。
葉瀾擡起長長睫毛的眼睛看他:“你有什麼話說?”
左子良擺了擺手,說:“再等等。才10分鐘,很多語療員們連腳本都沒看完呢。”
葉瀾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但是十分刻薄:“嗯,再等等,不急,等徹底死了再急。”
左子良搖了搖頭,說:“你讓語療員盲猜,不是在考驗小王子,是在考驗語療員的水平。除了小王子自己,沒人知道他在創作前有過多少積澱,思考了多麼浩瀚的内容。”
葉瀾端起氣泡水喝了一口,随後說:“思考了這麼浩瀚的内容,結果沒人在乎。嗯,也挺悲情的。”
左子良氣得快說不出話,道:“不是在不在乎……就算你不在乎,語療員感知不到,我們的用戶也會感知到的,他們會用腳投票。”
葉瀾說:“但是,這隻是你的主觀判斷,誰也沒法證僞。左子良,你沒有科學精神。”
左子良說:“你沒有文學鑒賞水平。”
葉瀾擺出不想和他争的姿态。
轉瞬間,30分鐘過去了。
“結束了。”葉瀾說。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優雅地站起身,像個宮鬥成功的格格。
左子良點了一根煙,把打火機扔到桌上,惬意地抽了一口,靠在沙發上,仿佛他才是勝利者。
葉瀾說:“30分鐘過去了,群裡刷了兩百條消息,沒有一個人發現腳本不是小王子寫的。這夠說明一切了嗎?”
左子良說:“這說明,我們的語療員,鑒賞水平是低劣的,獨立思考是沒有的,質疑精神是欠缺的。除此之外,什麼也不能說明。”
葉瀾皺起鼻子:“左子良,你說話像個撸瑟。我雖然不知道小王子人怎麼樣,但如果他也像你這樣自負,那你們兩個都挺悲哀的。”
左子良捏着香煙,說:“梵高沒能等來他的金主,卡夫卡也沒有等來他的讀者。這是他們的悲哀,還是世界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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